雇主打零工照顾患尿毒症保姆10年:“你能活到哪一天,我管你到那一天”
她来自农村,因为逃婚想进城立足,最终阴差阳错当了保姆。
她是城里人,和丈夫在水泥厂上班,因为一句玩笑话,家里无缘无故聘了一个主动上门的保姆。
这是一段始于32年前的保姆与雇主的故事。
32年前,雇主刘兴碧自己掏钱,将保姆的户口从农村迁到城市,并将其当成家人一样对待;而保姆牟昌琼为了感恩,领了两个月工资后,便开始无偿照顾雇主一家人,即便后来结婚,也将女主人接到自己家里一起生活。
如今,牟昌琼患上尿毒症,而曾经的雇主刘兴碧又角色互换,扮演起“保姆”角色,和牟昌琼的丈夫一起照顾她。刘兴碧说:“要让你(牟昌琼)一直治下去,你能活到哪一天,我就把你管到那一天。”
牟昌琼(左)和刘兴碧(右)
结缘
因想“逃婚”进城,当了水泥工人的保姆
21日中午,太阳照得万源城里暖暖的,一盘瓢儿菜和一盆白菜汤,刘兴碧和牟昌琼两人简单地吃了午饭。一年累到头,借着阳光带来的温度,刘兴碧正好躺在客厅沙发上睡一觉。饭后,牟昌琼洗碗涮筷,跑到阳台上接电话,生怕吵到刘兴碧。2018年春节,两人还是在一起过的。无山珍、无海味,但牟昌琼“觉得心里踏实,两姐妹就这么一起过了30多个年”。
在万源市城区裕丰街169号门市旁,穿过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就是刘兴碧和牟昌琼一家的临时住所,一段尘封了32年的保姆与雇主的情义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时间回到1986年。当时还不满17岁的牟昌琼正在为自己的婚事而苦恼,家里人已为她看好一门亲事,男方是农村的,家庭条件不错。“我不想一辈子待在农村。”牟昌琼说起当初进城的初衷,想到了“逃婚”一词。她来到万源城区的幺姑家里住下,并希望尽快找到一份工作,在这座小城立足。
幺姑的丈夫在城里的水泥厂上班,幺姑平时和水泥厂的工人也比较熟。一次偶然的聊天机会,在水泥厂上班的刘兴碧听人聊到请保姆,便随口说了一句,“我也要去请个保姆”。这句话到被牟昌琼的幺姑当了真,第二天便领着正为工作发愁的侄女上门去应聘保姆。
“其实当时说请保姆,就是我的一句玩笑话,没想到被她们当真了。”刘兴碧事后说,当时家里有一个瘫痪在床的哥哥,还有一个正在上幼儿园的儿子,尽管家里经济条件还不错,但当时还没有下定决心,是否请一个保姆住进家里。
第二天午饭过后,牟昌琼穿着哥哥先前当兵回来送她的一套蓝色运动服,什么行李都没带,就被幺姑领着前往水泥厂职工宿舍刘兴碧家。对于保姆这份工作,牟昌琼并不确定自己是否干得好,在家中排行老三的她,此前甚少干家务活。
“我也不清楚去了具体该干些啥,觉得是看(主人)眼色,需要自己做什么自己就去做。”到达雇主家里时,牟昌琼没见到刘兴碧,而男主人正在厨房洗高压锅,“当时我就晓得,这是一家爱干净的人”。
下午时分,刘兴碧回来一进门,便看到牟昌琼在家里正在用抹布擦拭家具,屋子也打扫得干干净净。
“姐,你回来了。”小姑娘口齿伶俐地跟刘兴碧打招呼。看到眼前的这个姑娘聪明、勤快,先前还对请保姆一事摇摆不定的刘兴碧决定,让这个来自农村的姑娘留下来,并主动提出每月给40元工资,这比当时的保姆行情价要高出10多元。
牟昌琼和刘兴碧亲如姐妹
雇主
“从来没把她当保姆,她就是我们的家人”
水泥厂宿舍那套三四十平方米的宿舍里,牟昌琼的保姆生涯正式开始,每天在家里照顾雇主的儿子、以及其瘫痪在床的哥哥。
牟昌琼一直希望有城镇户口。“当时姐姐(刘兴碧)就说,可以先把户口转到城里来。”最后,刘兴碧拿出4000多元积蓄帮牟昌琼将农村户口转为城镇户口,牟昌琼的户口直接转到刘兴碧一家头上,与户主关系则是刘兴碧的“表妹”。
“你给我转户口,就不怕我跑了啊?”牟昌琼跟刘兴碧开玩笑。“不怕,如果你跑了,也就算了。”身高1米7的刘兴碧是个男孩子性格,大大咧咧地回了一句。等到第三个月给牟昌琼发工资时,牟昌琼直接拒绝了,她觉得,姐姐一家帮自己转户口花了钱,自己这些年就不要领工资了。在接下里的10多年里,牟昌琼一直在刘兴碧家当保姆,照顾一家人的起居生活。期间,即便刘兴碧的哥哥、丈夫相继去世后,牟昌琼仍留在刘兴碧家里照顾刘兴碧的生活,没有领过一分钱工资。
“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水泥厂职工宿舍很多人都羡慕我们家里。逢年过节,我们都要给她(牟昌琼)买新衣服、新鞋子。”刘兴碧说,从牟昌琼走进自家门来,慢慢家里人没有将其当成是一名保姆,而是将其当成家人,双方一直相处得很好,牟昌琼叫她姐,她习惯叫牟昌琼为“琼儿”。
保姆
结婚次日与丈夫商量,将雇主接到自己家
2003年4月份,牟昌琼结婚,搬进丈夫在万源城区买下的新房。结婚前一天,她仍在刘兴碧家里生活。牟昌琼说,结婚第二天,自己和丈夫商量后,就回到水泥厂宿舍,将当时已失去丈夫的刘兴碧接到自己的新家一起生活。因为她担心,自己从姐姐家搬出来后,姐姐一个人在水泥厂宿舍生活会不习惯,接过来,互相也有个照应。
牟昌琼的丈夫林祥明介绍,在和牟昌琼结婚前,牟昌琼就给他讲过刘姐的事情,“这么多年,刘姐帮她不少,人要懂得感恩,喊她(刘姐)过来一起住,我同意了的”。
牟昌琼的心里,一直对雇主一家心存感恩,“她们对我好,从不把我当外人,感觉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自由自在的。现在她儿子常年不在身边,只剩下她一个人了,我还是要懂得感恩,让她和我们一起生活。”接下来的几年,牟昌琼的丈夫在外面打工赚钱偿还购房欠下的债务,她和刘兴碧则在城里租下一个门面房经营一家小面馆,“家里的经济收支都主要是姐姐在负责,我们从来没有因为经济上的事情吵过架”。
“她就是男孩子性格,心肠很好,像我女儿这样大的很多孩子,都叫她‘刘爸爸’。”牟昌琼说,家里人对这个姐姐也很认可,老家父母将她当成女儿一样,自己平时回乡下老家,都是姐姐陪着一路,两人俨然一对亲姐妹。
刘兴碧说:“她(牟昌琼)家里人对我也好,以前我说想吃葛根,她父亲跑到好远的山上去给我找来了才放心。”一次,刘兴碧在家突然胰腺炎发作,牟昌琼询问后,赶紧下楼去找侄儿过来,帮忙将刘背到附近的医院接受治疗。牟昌琼说:“她生病了我着急,我生病了,她也着急”。
两人已经一起生活30多年
转变
保姆身患尿毒症,昔日雇主变“保姆”
这对姐妹的平淡生活,在2008年被打破。这一年,牟昌琼被查出患有尿毒症,一年后开始透析治疗。
“第一次去(透析室)都不敢进去,看到管子里面到处都是血,害怕。”牟昌琼说,这些年为了给自己治病,卖掉了家里的房子,因为找不到地方住,姐姐刘兴碧便找到朋友的一处闲置房子,供一家人免费居住至今。
牟昌琼说,自从患病后,姐姐刘兴碧并没有离开她,而是仍生活在一起照顾她,而家里的生活开销也主要是姐姐负责。刘兴碧每个月近2000元退休工资,加上牟昌琼每月200多元低保,一家人的日常生活开销基本能够维持,牟昌琼丈夫平时则在外打工,负责妻子每月几千元的透析治疗费用。
每隔两三天,刘兴碧就会用背篼装上四个4.5L的空矿泉水瓶,步行1个多小时到一处水井里背山泉水。“这个水质好,用来做饭和烧开水,也可以节约水费。”刘兴碧说,自己平时还会帮朋友做咸菜、去乡下买土鸡等,然后朋友或多或少会给自己一点钱,算打零工补贴家里的开销。
刘兴碧专程背回的山泉水
放置在煤炉上的茶水壶,正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煤炉是刘兴碧几年前专程买回来的,因为牟昌琼冬天怕冷,煤炉可以让屋子里24小时都暖烘烘的。重要的是,这比烤电炉子省钱,“我以前从来不吃剩饭,现在已经习惯了,倒了可惜”。
刘兴碧所在的新华社区主任童伟介绍,刘兴碧和牟昌琼这两家人,确实在一起生活多年,这对保姆与雇主的故事,周围的人都知道。
◆对话刘兴碧
“没算过为她花了多少钱,至少10多万吧”
成都商报:很多人不理解,牟昌琼当初只是你们家的保姆,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刘兴碧:我们从没有把她当成保姆看,就当一家人。
成都商报:为了给这个保姆妹妹治病,你前前后后拿了多少钱出来?
刘兴碧:没计算过,一年打1万块钱算,至少也是10多万元了吧!
成都商报:过去是牟昌琼照顾你,现在她生病了,你又反过来照顾她,适应了这种角色转变没得?
刘兴碧:没有觉得自己是保姆在照顾她,她生病我着急,我生病她着急,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这种亲情还是很浓。
成都商报:对于未来,你有什么打算?
刘兴碧:(转头望向牟昌琼)要让你一直治下去,你能活到哪一天,我就把你管到那一天。
刘兴碧曾获四川好人提名奖
◆对话牟昌琼
“如果我先走了,丈夫也承诺会照顾她”
成都商报:想对当年的雇主、现在的姐姐说些什么?
牟昌琼:我丈夫给我承诺过,如果我先走了,姐姐老了走不动了,他即便金钱上帮不到他,其他只要能够办到的一定努力办到,洗衣服、背姐姐上下楼这些,完全没有问题。
成都商报:这些年,你们两姐妹感情如何?吵过架吗?
牟昌琼:感情好,也吵架,但吵过一会儿就算了,从来不上心。
(刘兴碧笑着插话:家里的事情她从来不管,都是我来操心)。
成都商报:对于未来,有什么打算?
牟昌琼:尽量开心,多活一年,也多看他们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