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巴黎大火,“文明人”又来教育公众…出戏了啊…(组图)
从2015年的查理事件开始,巴黎恐灾不断,以至于每年要是不出点事情,我都放不下心来。今年的靴子终于落地了。相比往年的血肉横飞,这一次是捶心之痛。巴黎圣母院的尖塔缓缓倒下,仿佛一面被砍倒的旗帜,身影凄凉。
这一次哀悼者的台词已经到达“全人类文明损失”的高度,下一次该送上什么样的悼词呢?这不是诅咒,只是面对现实——欧洲核心地带的衰败混乱挥之不去。当然,面对现实很容易被人认为是幸灾乐祸,一如《三体》里冷峻的罗辑会被“善良”、“文明”的人们憎恨。
当第一次世界大战枪声响起的时候,英国外相看着窗外说道:“全欧洲的灯都熄灭了,在我们有生之年都不会看到它们重新点燃。”欧洲的百年黄金时代就此被终结。经历两次世界大战后,欧洲的灯依靠“乡下人”美国的油重新点燃,比从前更灿烂。但阴影没有散去,幽灵还在那里。相比枪声的明明白白,今天巴黎圣母院尖塔却是在不明不白中倒下的,这一点恐怕更让欧洲人纠心。明显的暴力让人害怕,但并不恐怖,说不出原因的灾难才是恐怖。
我们中国人的热闹言论,多数只是在掩盖这个恐怖。正如有些人盯着所谓“暴民”的“仇恨”言论去痛斥,也只是在躲避不可接受的事实罢了——你的灯塔正在一座座地慢慢熄灭。
必须承认,灯塔尚未燃尽。今天的法兰西依然具有世界文化领导权。巴黎圣母院不仅是建筑实体,也是精神造物。雨果作为浪漫且现实主义现代小说的祖师爷,一直深深影响我们。《悲惨世界》里,乞丐小伽弗罗什唱着欢歌,笑着战死于街垒,这一幕至今让我不能释怀。文学教授张旭东感慨《巴黎圣母院》歌剧:资产阶级那样善于塑造自己可歌可泣的流血牺牲形象,值得我们的文化工作者学习。
音乐剧《巴黎圣母院》
欧盟理念的缔造者科耶夫说过,为了对抗经济强大的英美帝国和组织强大的苏联帝国,法国应该联合德国、意大利联合打造“拉丁帝国”,它的核心竞争力就是文化与生活方式。确实,巴黎文化让全世界的小布尔乔亚心向往之。美国人也自觉文化不如法国优越,由杰克和露西出演的电影《革命之路》就是讲一个美国中产妇女,死也要去巴黎。
然而形象绚烂的拉丁文明,内部并没有那么夯实,天然包含了自我瓦解的因素。比如不讲生产端改革,只讲分配端福利,导致债台高筑难以为继,黄马甲运动就是后果。他们得意的所谓多元文化,则陷入了缺乏主心骨的境地。中国人给少数民族办学习班培训技能,他们看不上眼,指手划脚说是“迫害”。自己对于移民只管发福利,不管教化。在大火现场围观群众的照片里,人们敏锐地发现几个中东模样的人兴高采烈,而法国白人悲哀而无奈,这就是这种多元文化的悲剧写照。法国以传教士般的干预精神消灭北非世俗政权,就只好迎接难民潮和失去世俗政权控制的原教旨主义分子。虽然官方在初步调查后已排除了恐袭的可能,但之前连续有恐怖分子袭击巴黎教堂,让部分人产生联想也在所难免。
欣赏对方文化不是说要盲目拜倒。马克思热爱法国文学,从巴尔扎克那里批判性地获得了理解资本主义的材料,但绝不会拜倒。拿雨果来说,他善于用人道主义来描写平民,却不善于洞察政治,对革命的理解相当浅薄。
因为没有完整阅读过雨果,也没去过巴黎,遇到大火,我不愿意马上附庸风雅点蜡烛。但别人附庸风雅也无伤大雅。人们嘲讽有人借机晒旅游照片是矫情,但是小资的本质就是“我矫情,故我在”(好像是笛卡尔说的,别打我),一向如此。和他们抬杠的另一派也是惯常存在。互相diss,算是欢喜冤家。
一些哀悼言论引发争议,原因可能在于其双重标准,比如别人家的火灾那就是“大火面前人类太渺小”,自己家的火灾那就是体制问题消防队无能。如果无视双重标准的存在,对一切反对言论都扣上一个狭隘民族主义甚至野蛮的帽子,那就难免惹人讨厌。但反过来说,不管有没有“双标”,一概去抨击别人的哀悼,确实也犯不着。
有不少人联想到圆明园。其中一些人认为法国活该,表达确实粗野。虽然两个历史事件确实没有直接关系,但联想是人类最基本的自由,无法消灭,何况历史没有终结,我们仍然生活在漫长的20世纪历史余脉里,国家冲突此起彼伏,引发历史记忆。
有些主流媒体人捶心痛足,觉得这些中国人怎么不尊重法国文化,怎么没有文明人的样子?我要说,放心,骂别人其实也是一种“尊重”,因为在意。不信你看巴米扬大佛被毁,巴西博物馆被烧,美军洗劫伊拉克的巴比伦宝藏博物馆,谁会争吵?
互联网有记忆,一贯尊重所有人类文明,在历次事件后都痛心不已的人,也可以“证明”自己。但有那么一小部分人,今天才把这几件事情一起列上,过去没见那么如丧考妣。冷落你,才是对你的最大不尊重。正如有些媒体人痛骂“暴民”,其实是需要暴民的言论,不然自己批判什么?
复杂的舆论,被他们如期简化成所谓民族主义和普世价值的冲突。这里我也化繁为简,重点评述一下那些自诩“文明”的媒体评论。
“文明”评论1,作者称“在复杂的舆论中,确实存在一种恶,那就是不合时宜地‘幸灾乐祸’。”“把文明和体面都抛之脑后,甚至将他人的灾难看作一种‘同态复仇’,这样的狭隘与偏激,与文明相悖,与时代错位。”大谈一通文明和野蛮的对立。然后说“塑造一个理性和文明的‘自我’才是自爱的首要条件,也是与人交往的前提,封闭、隔绝、自大,则只会把自己困在一种虚幻的泡泡当中,除了自我陶醉外,难以他人赢得真正的尊重。”
一堆大词,我看着却有点像在说作者自己。这种文明VS野蛮的八股文范式,从911时候就开始没有变化过,面对任何不喜欢的观点,都以不变应万变,大帽子一扣,评论完成,“自我陶醉”于自封的文明优越中。什么是文明,由着他说。
“随着我们的国家越来越开放、包容,我们对外界的认识越来越丰富、细腻,相信会有越来越多的人,通过更多的知识和体验,萌生出对他者文明的共情。”
这是活在80年代的幻象里,无条件认为开放的后果就是认同他者,虽然这个他者在某些人心里往往仅仅指西方。是的,如今中国人关于西方的想象和认识变复杂了,这不是因为愚昧,而恰恰是改革开放深化带来的认识的丰富,正如“一出国,就爱国”那句流行语所显示的,让很多人走出80、90年代对西方的一味崇拜。这个发展是作者不敢面对的,就只能用痛骂来遮掩。
“文明”评论2,同样高举“全人类不幸”的大旗,但至少想解释一下为什么随着开放,反而很多人不再崇拜西方。答案不出意外,又是所谓狭隘民族主义,是随着国力增长带来的自信心膨胀。
最“文明”的是评论3,干脆称“把巴黎圣母院与圆明园的大火混为一谈,不是蠢就是坏”。然后例举雨果对火烧圆明园的斥责来反证部分中国人狭隘(可见作者也认为两个历史事件还是有联系)。但非要论证主要责任不在法军,这就有趣了。杀人放火干过了,不平等条约签订了,赔款一分钱没少要,但是有雨果批评了几句,法国就没责任了?这么好的买卖英法当然要做,但不知道中国小编是怎么想的?难道是在高级黑?顺带说一句,当年撒切尔夫人派兵攻占阿根廷马岛,后来英国拍了部电影《铁娘子》,非常人性化,据说让不少阿根廷人很感动。所以你看,不全是中国小编的问题,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到处都有。
作者更是宣称:“从某种角度来说,为巴黎大火鼓掌叫好的人,与曾经在圆明园点燃大火的侵略者一样野蛮无知。”把网上叫好和真杀人放火的搁在一个水平线上比较,这到底是蠢还是坏呢?
主流媒体如此整齐,在我看,倒不是因为无知,而是因为部分中国文化精英急于表现自己有全人类的担当,急于让西方人了解自己是文明人。但是我以为这事急不得,尊重从来都不是通过自贱得来的。有网友说的好,尊重必须是相互的。从黑格尔到福山,都认为政治冲突起源于“互相争取承认的斗争”,无斗争,则无承认。你承认他,他不承认你,这就是屈辱的来源。
几年前,全世界的标志性建筑为巴黎恐袭亮起白蓝红三色灯以示哀悼,中国有些标志性建筑也这样做了,可是之后西媒的盘点完全不提。这类事情比比皆是,西媒甚至屡屡对发生在我国的恐袭发表冷血言论。对于你的热情,“主不在乎”。正常人都有尊严,几次三番怎么还会一个劲把脸贴屁股上去?
根据我的观察,越是自卑者越急于表现出文明人的姿态。正如去年发生的意大利设计师辱华事件,那个设计师其实是个阿尔巴尼亚移民,华约崩溃后的精神自卑者。所以他会比意大利人蹦得高,要在中国人面前秀优越。原谅他们,他们只是用“文明”之优越感来逃避心中惶恐的孩子。
我们不应该狭隘,我们要有世界主义。但世界主义有很多种,比如大英帝国的进攻性世界主义就是一种——圆明园是世界的,不是你们的,所以宝贝我们拉走了。宋鲁郑老师最新文章表现了另一种世界主义——巴黎圣母院是法兰西文明的重要象征,也是人类文明的杰出瑰宝。所以我们不仅要关心,而且要问责——法国还有没有能力保护好这些遗产?也许这两种都不是你心仪的,但最好还是不要假装自己是世界公民,很容易出戏。毕竟,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
抛开杂音,正如国家主席给法国发去的慰问电所说,中国人民对此次火灾深感痛恻。
谨在这里祝福巴黎圣母院,即便无法完全复原,也同样具有纪念意义。废墟,就是文明最好的纪念碑,正如圆明园。
另外,观视频《也说》说得好,既然如此关心法国,那么也关心一下黄马甲运动吧。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Sing a song of angry men。他们才是伟大雨果笔下光辉人民的当代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