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们不要忘了她!”章莹颖案开庭前的「煎熬两年」
笑容早就从章荣高的脸上消失了。这个55岁的父亲坐着,脸色黯黄,双眼浮肿。前一晚他几乎彻夜未眠,也忘了刮胡子,整个人苍老了几分。
女儿章莹颖出事后,他每天顶多能睡上一两个小时,接下来是与黑夜无声的对抗。偶尔也会被噩梦惊醒,起身之后发现,妻子叶丽凤也醒着。
事发近两年,女儿的下落依旧成谜。叶丽凤自始至终不相信女儿遭遇毒手,“莹颖还活着”成为支撑她的唯一信念。仅仅是活着,对这对夫妻来说,已经用尽了最大的气力。
经过数次延期后,章莹颖案庭审最终敲定于美国当地时间6月3日开始,与她两年前遇害的日子相隔6天。章荣高夫妇决定再度赴美,等待最终结果。
这一天,他们既期待又不安。“我愿意相信美国的法律是公正的,但心里还是很忐忑。”章荣高说。
“请你们不要忘了她!”
说话间隙,章荣高不由自主陷入发呆。右肩膀常常作痛,他时不时得用左手摁着以缓解。
连续的阴雨,让老城区中这栋四层小楼更显萧索。暗红色木门正上方,“出入平安”的横批已经褶皱掉色。
他们一家自1990年代初就一直住在福建南平这栋自建小楼里。如今,家具大多老旧不堪,墙面斑驳。
章荣高在电力公司做临时工,日常除了当小车司机,剩下大部分时间待在保安室看监控。两千多元的月收入,也是整个家庭唯一的经济来源。女儿出事前,章荣高为了多赚一点钱,会在周末开长途货车。
两年前的那个周六,章荣高正在浙江跑长途,接到女儿男友侯霄霖的电话,“莹颖联系不上了”。他连夜从浙江开车回来,不敢立刻告诉妻子,自己尝试拨打女儿电话,能打通却无人接听。父亲章荣高还心怀希望,觉得女儿可能只是出了小意外,担心女儿手机没电,不敢一直打下去。
然而至今,女儿再也没有接通他的电话。
当地时间2017年6月9日,在美国伊利诺伊大学厄巴纳-香槟分校(UIUC)访学的章莹颖,约了一家租房机构的经理在下午两点签约,新住处将比学校的公寓便宜300美元。完成实验室工作后,章莹颖跟师姐打了声招呼便出了门。
监控录像显示,她在公交站旁的树荫处等待时,在附近街区兜了几圈的一辆黑色土星牌阿斯特拉轿车在她身边停下。司机布伦特·克里斯藤森,只比章莹颖大一岁,是她所在大学的助教。章莹颖通过窗户和克里斯藤森交谈了几分钟后上了车。检察官称,嫌犯将章莹颖引诱到了车里。
之后,她音讯全无。教授和章莹颖的同事们发觉不对劲,拨打其手机多次均无人接听。当晚9点24分,教授前去报案,警方于次日启动立案调查。
章荣高联络国内警方请求定位女儿的手机,但由于案件发生地在美国而无果。
事发第三天,章荣高无法再隐瞒妻子,打算去美国寻人。办护照那天,章荣高说出实情,叶丽凤惊吓得差点昏了过去。身体状态不稳定的叶丽凤不得不先在家中输液治疗,儿子章新阳留在家中陪她。
从未出过国的章荣高踏上了漫长的寻女之路,章莹颖男友侯霄霖和小姨叶丽钦同行。
美国伊利诺伊大学厄巴纳-香槟分校
2017年6月30日,美国联邦调查局(FBI)宣布,已逮捕涉嫌绑架章莹颖的27岁男子克里斯滕森,并表示相信章莹颖已经死亡。克里斯滕森被捕后不久,执法人员在他的公寓内发现了一些血迹、血清、DNA、手印等证据,其中部分血迹和DNA的检测结果显示属于章莹颖。一只警犬还在其公寓卫生间里嗅到了人体的气味。同年10月3日,美国联邦大陪审团正式决定以“绑架致死罪”起诉嫌犯克里斯滕森。
8月中旬,思女心切的叶丽凤抵达美国。徒劳五个月后,他们未能将女儿“带回家”。叶丽凤瘦了二十多斤,身体状态急转直下。他们只好选择回国等待案件开审。
回国前,夫妻俩去女儿的住处看了看,没带回任何物品,叶丽凤怕女儿如果有一天回来会不方便。临走前,她抱着学校工作人员大哭,“请你们不要忘了她!”
章莹颖的遗体至今仍未找到,成为此案的最大疑团。有人指责美国警方的办案效率;也有人表示理解,美国法律保障嫌犯的沉默权,导致警方无法从其口中逼问出太多。
案发就一直关注的美国联邦调查局前资深探员彼得·克里斯迈特(Peter M.Klismet,Jr.)向我们解释,调查过程中找不到受害者的尸体,并不是因为执法部门不够努力——搜寻工作持续了几个星期,并动用了一切可能的手段,包括装备特殊的飞机探测器、探地雷达、训练有素的警犬、执法人员徒步搜查以及当地其他执法人员的协助。
章莹颖案成为当时伊利诺伊州最重要的案件之一。联邦探员很快参与搜索,许多民众也自愿参与。当地媒体WCIA称,警方一个月内投入753小时用于搜寻,全部花费超过9.6万美元,其中直接用于寻人的费用近4万美元,比往年6月办案的总费用还多。
搜索未果让很多人愤怒和沮丧。彼得分析,“凶手有车,他处理尸体的方式有多种可能性,可能埋在几英里外的墓穴;当地附近有几条大河,他也可能把车开得离搜索区域很远之后扔进水里;周边很多地方种植农作物,他也可能在田地挖洞处理尸体。”
而现在,只有嫌犯克里斯滕森一个人能回答这个问题。但美国法律赋予克里斯滕森诸多权利——宪法第四修正案规定,警察不能进行非法搜查、拘禁;第五修正案规定犯罪嫌疑人有权不做自我控罪的陈述;第六修正案规定犯罪嫌疑人有请律师的权利。
章荣高不再指望他能交代出女儿的下落,但女儿尸骨未寒,始终是内心最大的恐惧。“这个坏人没有人性啊”,章荣高无奈地吐出这句话,额间的皱纹留下深深的沟壑,眼角也爬满细纹。
克里斯滕森到目前为止仍未认罪,如果最终确认犯罪,被判处“终身监禁”还是“死刑”将基于陪审团的选择。“执法人员和检察官都知道找到尸体的重要性。即便在审判前没有找到,但只要有充足证据,嫌犯也可以被判处死刑。到时候凶手将会有一种选择——在与警方、检方及受害者家属达成协议的前提下,通过同意透露受害者遗体的位置来避免死刑。”彼得说。
章莹颖案代理律师王志东则向我们表达出谨慎态度。“一切只有在审判过程中才会揭示出来。”
说不定还有奇迹呢
女儿下落不明,妻子的情绪也开始起伏不定。2019年3月,面对媒体追问,叶丽凤差点哭晕过去。两年来,夫妻之间变得沉默寡言,却会为琐事争吵不休。
2018年10月,心力交瘁的夫妻发生了一次意外。章荣高在楼梯上踩空,连带叶丽凤一同跌下楼梯。丈夫4根肋骨骨折,妻子腰椎骨裂。章荣高留下后遗症,手臂和肩膀经常疼痛难忍,却没心思去医院。因为治疗不及时,叶丽凤此后长期卧床休养。
这位四十多岁的母亲,头发干枯凌乱,身形单薄,红血丝爬满双眼。“什么都不想说。”她躺在床上,痛苦地挤出这几个字。
她常常独自痛哭,有时坐在阁楼上自言自语,这一层是女儿的房间。独自在家时,叶丽凤愿意待在黑暗中,白天也要拉紧窗帘。她躺在床上翻看手机里女儿的照片,一看就是一整天。
开庭,意味着要将心中的伤口再度翻开。“我非常担心她的精神分裂掉,那这个家就垮了。”章荣高说。他甚至怀疑妻子已经得了抑郁症。
章荣高的烟瘾也变大了,每天要抽两到三包廉价烟。只要安静下来,他就难以抑制自己不去想,“头脑的东西没办法控制,怎么可能忘记,一辈子都过不去了”。
联邦探员会定期向他沟通案件进展,但这些信息不能透露给外界。章荣高担心叶丽凤承受不住,因而也有所保留。抽烟能让他获得暂时的麻痹,但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抚濒临崩溃的妻子。妻子不识字,他还算能蒙混过关。
章荣高相信美国法律最终会给出公正的审判,但距离庭审日越近,他的不安感越强烈。“如果最后没有死刑,会在我心里压一辈子,我怕自己到时候会疯掉。只要他人(嫌犯)在那里,我心里就不舒服。”他愤愤地说。
“没死刑你又能怎么样?活着也许对他(嫌犯)是另一种折磨。”叶丽钦用这种方式安慰姐夫。这样的无力感让章荣高陷入长久的沉默,点燃一支又一支烟。
章荣高拿着章莹颖的奖状 图 | 么思齐
因为手段残忍,克里斯滕森被认为是变态、精神扭曲。据美联社报道,克里斯滕森的辩护律师2019年4月披露,法庭文件显示他曾在实施杀人计划的三个月前去过学校心理咨询中心,告诉咨询师他有自杀和杀人的想法,并滥用酒精和处方药物。这些药物是为治疗抑郁症和睡眠问题而开。
因此,嫌犯律师曾向法庭提出心理键康专家作证的请求,企图以罪犯心理健康不正常为由,力图免除死刑。然而开庭前一个月,嫌犯一方突然放弃该请求,引发外界疑惑。
“没办法理解他们这一动作的目的是什么,但显然,嫌犯不想让检方专家询问他犯罪过程。”王志东说,“辩方撤销心理健康方面的辩护,也对检方有利。”
庭审步入倒计时,嫌犯律师和联邦检察官忙于争论选择陪审团的最佳方式。截至5月中旬,共有476名潜在的陪审团人员参与选拔,最终名额只有14个,其中包含2名候补人员。嫌犯律师曾要求法官放慢选拔进程,最终被法官否决。
正是由于嫌犯一方的“百般阻挠”,庭审日期被数次延期,而每次延期对章家人来说都是精神折磨。
“宁愿放过一千,也不错杀一人,美国法律对人权的尊重就体现在这里,所以给他(嫌犯)一拖再拖。”叶丽钦能理解美国法律的用意,但等待是煎熬的,“有了结果,人才会从这一刻开始学着去接受、面对,没有结果时就还是再等,毕竟人没找到。”她停顿了一下,“说不定还有奇迹呢。”
唯一的指望没了
毕竟,从小成绩优异的章莹颖一直是这个并不富裕的家庭的希望。她本科毕业于中山大学,2016年从北京大学深圳研究生院环境工程系硕士毕业,在中国科学院客座学习一年后,申请到伊利诺伊大学厄巴纳-香槟分校农学院的博士研究生。
事发时,她刚到美国一个多月,原本打算先期进行短期访学,9月再正式开启博士生涯。这所学校因盛产玉米而被称作“玉米地”,现有六千多名中国留学生,是招收中国留学生最多的美国大学之一。章莹颖之所以提前赴美,也是为了在玉米最佳生长期开始调研,同时提前跟导师磨合沟通。
女儿硕士毕业后,叶丽凤希望她早点成家立业,但章莹颖的梦想不止于此。2017年4月,章莹颖赴美前匆匆回了趟家,只待了几天。章荣高没想到,这次一家人在高铁站的合影成了最后的记忆定格。
“她最大的优点就是一直知道自己要什么,很有目标,是个活得特别认真的人。”
章莹颖在北大读研时的同班同学吴双回忆。章莹颖是班里唯一一个毕业时获得校长为毕业帽拨穗的人,“这是最优秀的毕业生才有的荣誉”。
章莹颖2016年北大研究生毕业时 图 | 吴双
叶丽钦在章莹颖的公寓里看到一张未来十年的规划表,何时博士毕业、何时结婚生子、何时评副教授和正教授……细致到每一年。
出事前,大多数同学并不了解章莹颖的家庭状况。有同学回忆称,平常出去吃饭,她会抢着付账。大学时章莹颖去贵州支教,回来告诉叶丽凤,“那边的人比我们还穷”。
硕士毕业时,章莹颖曾拿到加拿大一所学校的录取通知,但学费每年8万人民币,她放弃了。这件事她从未向父母提起,章荣高后来才从妻妹口中得知。叶丽凤本来不愿意女儿去美国,但章莹颖一直有主见,父母很少干涉女儿的选择。这也成了章荣高最后悔的事,如今“唯一的指望也没了”。
叶丽凤不肯相信女儿已经死亡,章荣高也认定,无论是生是死,都要把女儿带回家。
在美国那段时间,很多当地华人志愿者无私地帮助寻找章莹颖。他们曾将香槟市内区域分成24片,分组搜寻,逐步将搜索范围扩展至香槟外围的四十多个村镇。华人超市老板林桂萍还常常带着食物和生活用品看望章荣高夫妇,并安排专人负责他们的一日三餐。
在爱心人士帮助下,章荣高一家人做了诸多尝试。他们去山里和河沟边徒步寻找,建立寻找莹颖的群,每天跑到警察局问消息,在伊利诺伊大学各个角落贴海报和寻人启事,嫌犯家附近搜寻,甚至还求助了“通灵师”。
“通灵师”说,章莹颖可能在一户人家中,章荣高立即带着警察赶到那户人家,结果失望而回。“通灵师”又说,楼下的草坪可能会发现章莹颖的东西,他又跑去翻遍了整个草坪。章荣高后来意识到自己是“病急乱投医”,“通灵怎么可能有用呢?”
寻女的过程,留给他更多的还是感动。“很多人开车去山上和河边寻找,大部分地区荒无人烟,一找就是一天。”如今很多人的名字章荣高都记不住了,但有次经历他印象深刻。有一位女士一早开车带他们上山,山上都是参天大树,路很难走,后来一行人又到河边,绕着河沟找。“这位女士当时整个人都钻进了河沟里,完全不顾自己的安危。”
“像我们这种家庭碰到这样的事,很无助,很多人都很纯粹、不计回报地帮助我们。”叶丽钦说。
出事后,章荣高身边曾经亲近的朋友都变得疏远,“也许担心我们会借钱”。她们感受了陌生人最无私的关爱,也经历了最无情的“网络暴力”。随着案件发酵,“诈捐”“重男轻女”“想移民”“让女儿养活家人”等负面声音接踵而至。
2017年8月,在众筹网站GoFundMe上,当寻找章莹颖的募捐目标从15万美元提高到50万美元之后,质疑声将这一家人推向风口浪尖。有人称捐款目的从“寻找章莹颖”变成了“支援她的家庭”。此前据报道,五个月内共有3457人在这一平台捐了155840美元。很多人希望章家人能公布资金使用明细,还有人要求退款。
对此,伊利诺伊大学香槟分校发言人凯勒澄清说,众筹行动是学校帮助启动的,确实因为担心继续产生高额开支,才鼓励愿意提供帮助的人继续捐款。
在之后发布的联名公开信中,章莹颖家人说明了捐款的具体去向,但因其中包含南平往返北京的火车票、办理护照签证等费用引发外界更大不满,有网友指出:“这到底是捐款还是报销?”
类似事件在国内也产生争议。当时国内网络上公布了章荣高用于捐款的银行账号,被网友质疑缺乏监管,而要求公布明细。吴双称,捐款原本是热心同学的自发行为,后来为了帮助章家人筹钱寻找章莹颖,公布银行账号确实没有考虑周到。后来这一捐款信息被撤下。
2019年3月埃塞俄比亚航班坠机事件发生后,针对受害者的攻击言论一度出现,章荣高说,看到这些总能联想到自己的遭遇,对部分人的冷漠和狭隘,气愤难抑。
叶丽钦觉得,对外人来说,这种事只要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永远无法感同身受。“大多数人没想过,说出来(这些话)对被害人亲属造成的二次伤害。”
经受这些波折后,有好心人给章荣高发来了江歌妈妈江秋莲的电话。21岁的年轻女孩江歌在日本留学期间不幸被闺蜜的前男友用匕首杀害,案件引发全国关注,江秋莲也曾饱受网络非议。有人向章荣高提议,或许可以向江秋莲寻求一些鼓励和安慰,但他从没尝试过,“不知道能说什么”。
唯一的信念是等待案子结果
这两年过春节,章家的饭桌上都会摆上女儿的碗筷,“以前每年过年莹颖都回来,一定要有她的位置”。
2018年10月,伊利诺伊大学厄巴纳-香槟分校为了纪念章莹颖而建的纪念花园落成,花园里有一座石碑,上面用中英文写着章莹颖的名字,以及石碑的来历。香槟分校校长琼斯(Robert Jones)说,即使在安全的地方也可能发生不好的事,希望大家能记得莹颖的不幸遭遇,也注意自己的安全;而修建这个纪念花园,是为了让莹颖永远属于这个校园,她绝不会被忘记。
两年过去了,这里的一切归于平静,除了纪念花园提醒着人们曾经发生的悲剧。
伊利诺伊大学厄巴纳-香槟分校,章莹颖纪念花园
如果没有出事,章莹颖在2017年9月读博前就该回国订婚。决定去美国前,她犹豫过是否为了相恋7年多的男友留在国内,但叶丽钦鼓励她趁年轻多从出去见见世面,分开也是感情的考验。叶丽钦甚至自责,“如果没有自己的劝说,莹颖或许能躲过这一劫。”
出国前,章莹颖和侯霄霖已计划好如何渡过这段“跨国恋”。“之前非常笃定的方向,忽然路断了。”侯霄霖的生活轨迹也在案发后发生改变。为了寻找女友,他已经休学一年,今年博士毕业后,他选择留在北京工作。
“只要一天没有莹颖的下落,我就要继续找下去。”他也坦言,“但另一方面,无论是莹颖父母还是我的父母,都希望我能拥有好的生活、工作甚至家庭,未来我会找到两者间的平衡。”
对章荣高来说,人生似乎没有太多选择。如果一直等不到女儿的下落,他不知道该如何生活下去。“现在唯一的信念是等待案子的审判结果。”这位父亲不知道庭审面对凶手时,能否控制住情绪,“他就是一个畜生”。章荣高担心妻子撑不住长途飞行,但拗不过她执意要去,“别的对她来说都无所谓了,她就想看到女儿”。
眼下,于他更要命的是失眠,愈加严重的失眠。而未来,他也不敢想象。他渴望逃离,甚至想过庭审结束后就卖掉现在的房子,带着全家人回农村生活。“等一切都尘埃落定,”章荣高说,“我就一边讨饭一边‘流浪’去,不然(这种压力)真的承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