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上医生又怎样?贱民只配去死!”(组图)
26岁的Payal Tadvi帕娅·塔德薇,是一位在印度孟买中心区Nair医院实习的妇科医生。她勤奋好学、成绩优异,顺利的话,今年底就可以毕业,成为一名合格的医生。
帕娅来自孟买东北部马哈拉施特拉邦的贾尔冈县,爸爸是普通的蓝领工人,妈妈是家庭主妇,哥哥虽然腿部残疾,但也在家里开设了手机修理铺赚钱。尽管不富有,一家四口过的挺幸福。
也因为哥哥的原因,帕娅从小立志学医,希望能够在学成后回到家乡开设医院,帮助乡里乡亲。带着这样的目标,她成了家族里,乃至整个县城上第一个学医的高材生。
23岁那年,帕娅遇到了同样学医的Salman Tadvi萨尔曼·塔德薇。两人结婚后,一个继续学妇科,一个专心投入到了麻醉学的学习中。换做在任何国家,这样一对夫妻都是榜样式的优秀人物。帕娅和萨尔曼,自然也是亲朋好友眼里的骄傲。
但谁都没能想到,边远地区走出来的帕娅,却在今年5月22日,在实习医院的休息室内上吊自杀。
事件发生后的两个月时间里,帕娅自杀的前因后果渐渐浮现,也引发了印度医学界的大型抗议活动。学生们纷纷走出教室和实习间,在大街上拉起横幅,要为帕娅的死讨个说法。
帕娅,究竟经历了什么?
转到孟买的大医院实习前,帕娅在研究生院的安排下,在印度的乡村驻扎工作了一年。印度乡村的医疗条件,老旧落后,但在这样的环境下,帕娅在一年里仍然出色完成了学习任务。
乡村实习中的帕娅
去年6月,帕娅入职孟买市中心Nair医院的妇科,因为医生少,她需要常驻值班,住在医院。
恶梦,开始了。
帕娅被分到了三人间,和两位先入职的前辈同事Hema Ahuja和Ankita Khandelwal同住。在领导面前和蔼可亲、待人友善的室友,第一天便露出了爪牙。
Nair医院
因为后去,床位不够,帕娅只能睡在房间空地的床垫上,室友们进出房间,都会在她的床垫旁走过。可她发现,室友不仅走过时会故意踩床垫,上了厕所、洗完澡后也会用她的床垫来擦脚。
情况持续了好几天,为了避免冲突,帕娅忍了下来,只和妈妈的短信里吐槽说:“室友不是特别友善,可能工作太累了没注意到这些吧。”
实际上,踩床垫,只是两个同事针对帕娅的“小小行动”。
“帕娅,你和我们可不是同一类人!”认识新同事的第一天,两个室友还有另外一个名叫Bhakti Mehare的妇科医生,便给了她下马威。
不一样在哪里?不一样在,帕娅来自印度东北部的阿迪瓦西部落,是官方注册的部落群体Scheduled Tribes的一员。但注册的部落群体,只是印度政府在官方层面上掩饰种姓制度歧视的话术。
大多数印度民众都明白,注册部落群体,实际上就是被称为Dalit的贱民,是印度种姓制度里的最低阶层,通常都用“untouchable秽不可碰”来形容。
多年来,印度政府为了打破种姓歧视,不仅在话术上修改,颁发反种姓歧视的法令,在教育制度上,也为低种姓的学生们提供了政策支持。从来没有被重视过的贱民,得到了与高种姓阶层同样的机会,这样的矛盾,便是帕娅被三个同事欺负的根本原因。
她在寝室被两个高种姓室友欺负,到了工作场合,两个室友连同另外一个同事,更加明目张胆。
长达半年的时间里,帕娅不仅遭受了三个同事公开的谩骂,指责她业务能力不佳,还攻击她身体肮脏,学术不端,抢了其他人“应得的位置”。她不能进手术室,不能观看导师的讲解,连病人的常规换药,通通不准她去。
忍了半年,实在忍不下去的帕娅,在丈夫的鼓励下,向医院领导递交了转岗申请。事实上,帕娅的书面申请并没有被递交到最上层,反而被中间的领导压住,暂时性地把她转走。没过多久,今年二月,帕娅又被迫回到了三个恶毒同事所在的地方。
看到“贱民”又回来,三个同事开始变本加厉地“惩罚”她。她们当着所有护士医生的面,指责帕娅睡了太多觉,老是哭哭啼啼,不配当医生。帕娅周五晚上回家探望父母和丈夫后回到寝室,都要指责她“不务正业想男人”,甚至罚她跪下“请罪”。
快十个月朝夕相处的欺辱,换作谁都受不了。看着痛苦的帕娅,5月13日,她的丈夫和妈妈一起向医学院院长写信,希望能够对霸凌者有所惩戒。
9天后,也许知道帕娅的家人向院长投诉,不少实习生亲眼目睹了三个同事在手术中心同时围攻帕娅的不堪场面。几小时后,帕娅被发现在医院休息室上吊身亡。
一开始,帕娅的死被当成了自杀事件处理,但母亲和丈夫坚持,帕娅是因为被人霸凌后,不堪忍受折磨的胁迫自杀。
帕娅的丈夫、妈妈、哥哥、父亲
调取了监控录像后刑警发现,三个同事是第一批闯进帕娅自杀房间的人,她被送往急救的时候,三个人在房间里待了整整五分钟,接着快速逃跑。警方怀疑,她们合伙销毁了现场的证据,并企图损毁姑娘留下的手机。
5月26日前后三天,三个逃跑的同时被逮捕归案,她们的暴行也悉数曝光,引发了广泛的抗议。
种姓歧视,一直是印度社会的痛。报道该案的印度记者Shone Satheesh在文章里写道:“是的,政策鼓励低种姓的学生考大学,但进了学校,他们参与的都是同一个考试,如果一个低种姓学生能考85分,另一个高种姓学生考了75分,那低种姓的孩子,也是占便宜吗?”
街头抗议的民众
考分体现的,只是一个小小方面。帕娅和家人在申诉过程里遭到的忽视和不屑,也是最终杀死她的原因。
去年一月,一位名叫名叫M.Mariraj的医学院学生上传过一个录像,他在录像里说:“我父亲是‘贱民’,教授知道后对我说‘你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可接着,他的态度变得十分冷淡,开始在课堂上公开羞辱我,还让我在考试前给所有同学端茶倒水。”
上至大学教授,下至科室同事,无论一个人多么优秀,只要是低种姓出身,自动就被打上了标签,永世不可翻身。记者在文章里补充说:“在美国,种族主义是大家有意识的讨论。但在印度,种姓主义,它根植在人们的心中,我们不屑谈它,更不会主动改变它。”
本周,孟买最高法院将对三个胁迫他人自杀的同事进行审判,检方提供了一千多页的证据,上百人的证言。守候在医院和法院门外为帕娅讨公道的民众们,都在等待正义的到来。
但帕娅的离开,是她家人永远的遗憾。她的丈夫说:“我妻子是个抗压性很高的姑娘,乡村那么苦,但她从来不抱怨,一直都勤勤恳恳完成了工作。我们的梦想,一直是毕业后回到家乡开医院,她管妇科,我管麻醉。但帕娅不在了,一切都失去了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