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岁小伙拍出最戳人北京:那儿的年轻人,总把欲望当爱情(组图)
《鱼乐园》是今年First电影节的最大爆款,
被誉为嗨爆全场的“流氓”电影。
影片放到三分之一时全场观众开始鼓掌,
106分钟的电影,自发鼓掌6次,
大家一致认为影片具有“当下性”“没有距离”,
“十分精准地捕捉了北京年轻人的感觉和状态”。
片子最后赢得“一种立场”大奖,
本届First评委会主席刁亦男说,
此片“最接年轻人的气”。
《鱼乐园》剧照
影片男主角章小鱼,
是一个吊儿郎当的北京男孩。
在30岁的这个夏天经历了一系列奇遇:
给好朋友戴绿帽子,
和叔叔的女朋友们私通,
整天游手好闲,不好好工作,
父亲快要病死也不去探望……
饶是这样,还有女生狂呼,
“生活里有小鱼那样的男孩,我肯定会爱上”。
《鱼乐园》海报
影片导演柴小雨也是北京人,
创作此片时30岁,
非科班出身的他算是正宗的野生导演,
整个制作团队不过十余人,
演员不是亲戚就是朋友,
资金来源是哥们儿赞助。
导演柴小雨
我们采访了柴小雨,
聊了聊这个男主角“缺爱”又“渴爱”的状态,
“其实人还是需要情感的支撑的,
现在我们都市的情感都泡沫化了,
如果人慢慢的不懂什么是爱了,
那是挺可怕的一件事情。”
《鱼乐园》讲的是一个叫章小鱼的北京男青年,一个人独居,每天的生活就是浑浑噩噩,晃晃悠悠,也没有一个正经的职业。在30岁的这个夏天,他经历了一些荒诞的事情。
他在外地的大学好友突然带女朋友“北漂”,住进他家里。结果发现,这个好朋友其实是来找自己的前女友想复合,而他的现女友勾引了小鱼,因为她看中小鱼是北京人,觉得如果两人结婚,她就可以留在北京。
小鱼的父母长期不在身边。父亲突然病重,回国治病。结果母亲没有回来,一直到父亲去世也不见踪影。小鱼莫名其妙继承了大笔遗产,但是必须自己去找几乎从未谋面的母亲亲属签字。
他和叔叔感情最为亲近。叔叔生意做得很不错,一直没有结婚,不断换女朋友,小鱼暗地里和这些“婶儿”都发生了关系。没想到叔叔最新换的一个女朋友,竟然是小鱼熟识并且早有好感的一个女人。
小鱼不是一个主动性很强的人,这些事情一起发生的时候,他的生活受到了冲击。
我一直想做一个北京男孩的故事。可能很多北京男孩都是这样,就是混不吝的一个状态,爱谁谁,无所谓,因为他不缺什么,也不争什么,你给我点钱就行。
片子里的人都很“贫嘴”,爆粗口,互损。有人说这是不是一个喜剧片。我说不是,北京人说话就是这样,有的时候跟相声一样,我没有刻意去营造。
《鱼乐园》里的“鱼”,当然是指“章小鱼”。这其实也是我的网名,“小雨”的谐音。
“乐园”其实是有点讽刺的意味。片子里不断出现小鱼养的一缸鱼,其实就是在比喻小鱼自己。他和这些鱼一样,有自己高兴、快乐的方式,但是同时也被很多东西束缚着,又自由又不自由。
现在身边好多地方都让我觉得特别莫名其妙
我最开始就想写一个荒诞点的剧本,现在身边好多地方都让我觉得特别莫名其妙。
天天听见认识的人的一些事情,就觉得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人的情感,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常常令人匪夷所思。
《鱼乐园》最早是个公路片,小鱼和一帮朋友上路,到处去游荡,到一个小镇子上去,完全脱离北京。后来发现置景等各方面太贵,拍不了。
后来我就把这个公路片的前半段给拉长了,把都市那部分扩大,又添加了长辈这一辈儿的一些人物,把家庭关系拉进来讨论。
章小鱼由叔叔带大
叔叔不断换女朋友
我和朋友聊天,发现一个人的原生家庭,和这个人的性格形成有非常大的关系。我有不少朋友是像章小鱼这样的状态,他们要么是母亲带大的,或者是父亲带大的,家里总是有一个人不在身边。
还有父母两人都不在身边,从小和爷爷一起长大的人。他们长大后,在情感方面往往出现一种迷失的状态。
他们很快速地和别人建立身体关系,但没有情感的连接。他们的生活仿佛没有目的,四处游走,没有归属感,只有当下,不想过去,也不考虑未来。
空镜都拍摄于北京时间下午4点到6点
片子里的空镜,拍摄的时间全部都是北京时间下午4点到6点。这个时间段的北京让人感觉很躁动。就好像眼睛涨了度数、需要带个眼镜儿似的。恍恍惚惚,所有东西都很快,人太多,你不知道你的焦点应该给谁。
公共汽车声音很嘈杂,人流让你心慌,你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困了还是累了,能挺清晰地记得刚才看到车过人走,但是你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儿。天光又在慢慢暗下来,这就是这座城市给我的质感。
片子里拍演员时,用了很多脸部大特写,甚至是摄影机一直凑在脸上拍。实际上,我就是想让观众一上来就看到这些人,看到他们的神情,看到他们的迷茫感。让他们知道,这个片子就是讲这几个人的,关注人就OK了,别去看别的。
亲朋好友一起做了一出戏
片子里几乎所有演员都是素人,演小鱼叔叔的是我的老丈人,演小卖部老板娘的是我媳妇的舅妈。演男主角小鱼的是我的初中同学,演他好友的是我的大学同学。
我和他们都挺熟悉的。每次开拍之前,我都会和他们交代我的拍摄方式。看景的时候,也会带着机器拍演员,让他们习惯摄影机的存在。
很多台词都是演员自己发挥出来的。比如小鱼说要学英语,跟他叔叔要一万块钱,叔叔说,英语不就是JQK吗?这就是我老丈人生活里的原话。
我跟他说,拍的时候你再把这话说一遍就行。他说行,知道了。最后演完看成片,他很得意,说这还没发挥出他的一半水平。
小鱼表面上看像是我的自传,但其实跟我自己反差特别大,有点像是我现实中想成为但是又成为不了的一个人。剧本写着写着就想起了我的初中同学李博光。
章小鱼的扮演者李博光是柴小雨的初中同学
他是转学来我们班的,生活特别独立,长得比较帅,性格也比较古怪。抽烟、喝酒,活得很洒脱,不像我们还要好好学习。但他特别聪明,一考试就能考很高的分。
我们初中毕业之后其实就没有再联系了。我媳妇也是我初中同学,我是通过我媳妇联系上他的。当时我最担心的就是他会变胖,因为我下意识地觉得他变胖了就没那么帅了,见面一看,还好,还是那么瘦骨嶙峋。
整体气质也没怎么变,还是那么“贫嘴”,片子里很多黑色幽默的台词都是他临场发挥的。我跟他的一些现场聊天,因为觉得词儿说得特别好,也放进了片子里。
剧组里的制片、摄影、美术、录音,都是我的朋友。最多的时候有13、14个人,最少的时候也有7、8个。大家关系特别好,就跟一块儿玩一样。
我们生活都挺自由的,觉得今儿天不错,忽然想到什么,就出来拍。也没有按照一个严格的时间表,就是停一下、拍一下。集中拍摄的就是一个月。从2017年开始,到2019年年初补的最后一场戏。
投资人是我的大学同学。他在创业,小有成就,听说我拍电影需要帮忙,说别的力我也出不了,那就只能拿钱,一下子支付宝转给我20万。
演员基本上都没有要片酬。我们也没有像一个常规剧组那样去住酒店吃盒饭,20万主要花在了租房上。我们租了个房子,既是拍摄的场地,又是大家住的地方。
我媳妇对我拍电影也很支持。所有素材,她基本上都是第一个观众。我在外面拍片,也从来没有催过我回家。只要我别把房子卖了,她对我拍片没有什么意见。
我特别怕我把片子拍得闷,或者矫情,她看完了说不闷也不矫情,挺好的。
我最熟悉的北京,没有那些著名地标
片子里面可能没有出现大家都熟悉的北京的那些著名地标,对于我来说,我并不是刻意要避开这些地方。
可能因为我自己是北京人吧,我不常去北京的那些地儿。片子里选景,大部分都选的是和我自己生活贴近的区域。
我母亲是大院儿的,我父亲是胡同的,我从小长大的环境是两边跑。我姥姥家的大院儿在长安街西段,经长安街往东再往南,就到我爷爷家,崇文门那片的胡同。
小鱼生活的那个地方,从崇文门往南,路过天坛,再往南一些就是蒲黄榆。那里有一个老天桥,铁皮都脱落了。有一种双层大巴士,贴着天桥开过去。
我觉得那个天桥的结构挺有意思的,包括人流气息,氛围质感。 北京的老天桥并不多,那里的是一个。
对于我们80后来说,那就是北京以前的样子。胡同里都是平房,规规整整的四合院并不多,楼房大多是六层板楼,过马路走天桥。
有一场戏就是在蒲黄榆的老天桥下拍的
要说居住氛围,我还是喜欢胡同这边。小时候印象里,大院经常翻修,一会儿铺路了,一会儿种树了,你对它的记忆就没有那么深。但是到胡同这边,多少年都是那样,那块石头永远在那,包括那些砖、墙面,好像永远都不会变的样子。
而且从很嘈杂的商业区走过来,一拐弯就进了胡同,特别安静自在的感觉。我烦躁的时候,一走进去,觉得整个人都舒服了。
片子里很大一部分取景都在胡同
片子里面,设定小鱼是在叔叔的拆迁公司里工作,帮着叔叔打下手,跟拆迁户谈判,动员他们搬走。
小鱼爱北京,可是他又要亲手参与,把老的北京城拆掉,甚至是把自己从小住过、玩过的地方拆掉。这种工作,未必对他的情感状态没有影响。
片子里有一段在拆迁之后的房子里聊天的戏,那里真的就是我家门口,叫奋章胡同。
那个房子拆完了以后,我真的觉得我的家没了,我出生在这里,在这里生活了20多年,从来没想过这个地方会真的没有。我忍不住哭了一场。
有一场戏在我家门口奋章胡同拍的
拆迁的废墟上有很多流浪猫狗
看着这些拆迁的废墟,坐在那晒着太阳,看流浪猫、流浪狗争抢吃的,我心里面有一种空洞和虚无的感觉。就好像现实的废墟,映射出了心里情感的那片废墟。
可能这种“家”的突然缺失,也是造成现代都市人生活慌张、情绪波动浮躁的一个很大的因素。
人是需要归属感的。没有归属感的人,没有支撑。小鱼其实是一个没有归属感的人,可是他自己还意识不到,觉得自己过得很满足,我觉得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我会像风火轮一样进步的
我大学是在北京理工大学珠海分校念设计的。毕业之后一直做摄影师,拍广告、纪录片,2009年读了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的进修班。算下来我在这个行业里十年了。
起意拍《鱼乐园》的时候我30岁,剧组的主要成员也都是30来岁。
大家在这个年纪,还是傻呵呵的,每天干那些商业的活儿。我觉得我们在这个岁数,应该一块儿去拍一个电影,不管拍得好还是不好,这样才对得起自己。
我记得我们第一次开会,我就跟大家说,这个片子咱不求别的,咱自己看着高兴就行。这个片子也不是我一个人的独立创作,每个人都有贡献。
我从30岁拍到32岁。片子递到First组委会之后,为了赚钱,我又接了商业的活儿在拍。直到得知入围,才又紧急进行后期制作。
片子在First上这么受欢迎,还拿了奖,我确实很懵。
《鱼乐园》获得今年First电影节“一种立场”大奖
领奖之后,我们一起吃了个烤串,挺高兴,但是我好像也没有特别高兴。我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我就觉得还行,大家高兴了就行。
我觉得我们是靠这个片子一块成长。这部电影给我带来的改变很大,包括对于电影的理解,对于导演管理一个团队的认知,甚至对于我和我媳妇的相处,和家人的相处都有帮助。
我不追求完美。未来,我希望自己能把片子一部一部拍下去,每一部都能比上一部更加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