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发现让无数人可以生育,自己却被家暴歧视,功劳抢尽(组图)
一颗苹果砸到头、一个培养皿被污染…这些看似随处可见的偶然,在科学家的眼里,就是一个又一个震撼世界的发现。
牛顿发现了万有引力,弗莱明发现了青霉素,
而与他们的故事类似的,还有人类史上第一个完成了体外受精的女科学家Miriam Menkin(米里亚姆·门金)。
但相比牛顿、弗莱明,门金创造历史的发现,并没有让她在历史上拥有一席之地,
几十年后的现在,人们只能从犄角旮旯里找到她的名字,觉得她只不过是实验室的技术员、研究助理、夫人、小姐,不能算是科学家。
就连她自己创造历史的发现,都被记录成了一个糊里糊涂的新手妈妈的故事。
1944年,门金的身份是著名妇产科医生约翰·洛克实验室的一名技术人员,
而这项研究的目的就是帮助那些输卵管受损但是卵巢健康的女性,不需要输卵管完成体外受精,治疗不孕不育。
整个研究过程规律且枯燥,整整六年来,门金都在遵循着同样的程序:
周二上午8点,门金会等在妇女免费慈善医院的手术室外,她的上级洛克在这里做妇产科医生,
有时洛克会把他刚从子宫切除病人身上取出的一小块卵巢——通常是一个“榛子大小”的卵泡给她。
她拿着样本冲上四楼实验室,切开卵泡,在里面寻找显微镜下才能看到的珍贵卵子,把卵子放进溶液中,进行培养。
周三,把精子注入皮试培养皿中的卵子中,尝试受精。
周四,祈祷。
周五,用显微镜观察,卵子是否受精。
实验室里的研究非常单调乏味,而且需要极大的耐心,好在,这里正是门金热爱的地方,她可以一直待在实验室里,
一只手拿着三明治吃,另一只手一滴一滴地往放有卵子的盘子里添加液体。
1944年二月的一个周二,那天门金为了照顾八个月大的女儿彻夜未眠,
第二天早上,她照常走进实验室,开始了她连续六年来一直在进行的实验——让卵子在体外受精。
这天的任务是让卵子和精子融合,一般情况下,她会把精子和卵子放置30分钟。
但这天有点特殊,前一天晚上她为了照顾女儿一夜没睡,太累了,整个人昏昏欲睡,
在显微镜下“观察精子是如何围绕卵子嬉戏”的时候,她忘了看时间。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小时。
连续六年的失败,她每周五回到实验室,在培养箱里就只能看到一个细胞,那是一个未受精的卵子,还有一堆死精子。
但这一次不同,这个周五她回到实验室时,看到了一些奇迹:
细胞融合并分裂,她看到了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在玻璃皿中受精的人类胚胎。
她的这一成就开启了一个生殖技术的新时代,有希望帮助那些不孕不育的妇女怀孕,但并没有很多人注意到她的名字。
时至今日,当人们谈到“史上第一次体外受精”的时候,她的名字还是只能跟在上司洛克的后面,只承认她是一个研究助理。
但实际上,她的付出几乎可以跟洛克持平,
在她参与这个实验之前,洛克的实验室没有多少有用的进展,而之后没有了她的参与,洛克的实验整个陷入了停滞。
她不仅对这个实验有着详细的记录、严谨的协议、精心研究的参考书目,
纵观她的一生,她对于科学的热情和坚持始终都在闪闪发光。
1901年8月8日,门金出生在拉脱维亚的里加,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全家就移民到了美国。
她的父亲是一名医生,所以他们家家境还算比较优越,门金从小生活得无忧无虑,有一个舒适的童年。
而医生父亲在给了她优越物质条件的同时,也启发了她对于医学的憧憬,每一次父亲给她讲医学故事,她总是会听得入迷。
为了成为一名医生,她做出了漫长而刻苦的准备,1922年,她从康奈尔大学毕业,获得了组织学和比较解剖学的学位。
第二年,她在哥伦比亚大学获得了动物学的硕士学位,并且在纽约短暂地教了一段时间生物学和物理学。
这位做好充分准备的女性,开始向她的终极梦想进发,那就是追随着父亲的脚步进入医学院。
但事不从人愿,她被美国两所顶级医学院拒绝了。
她后来回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拒绝,我觉得可能主要是因为我的性格。”
事实上,她被拒绝几乎可以肯定,是因为她的性别。
在当时,很少会有精英医学院接受女性入学,就算接受,也会实行严格的配额制度,
一位院长在1917年时说过,康奈尔大学就曾试图限制过女性学生,以免学校“被女性申请者淹没”。
还有一些学校是在战争年代才开始招收女性学生的,包括哈佛大学也是在1945年才迎来第一批女性学生。
在记录医学界女性历史的一本书中,哈佛的一名教职工曾经就“女性问题”发言,
说让女学生入学会违反“基本的生物学定律,即女性的主要功能就是生儿育女。”
示意图
那个年代,顶级医学院的门对女性关得死紧,门金也不会是例外,她也没能拗得过世俗观念,在医学梦断之后,就嫁人了。
1924年,她跟哈佛医学院的学生Valy Menkin(瓦力·门金)结了婚,成为了别人的妻子,不代表她放弃了自己的梦想。
她仍然想要获得生物学的博士学位,但她的丈夫要从医学院毕业,她必须赚钱提供经济支持。
所以,学霸门金就在美国一所知名的女子学院——西蒙斯学院里获得了一个秘书专业的本科学位,去做秘书挣钱。
门金和丈夫、儿子
门金真的可以被当成考神供起来了,梦想是医学,就拿了两个学士学位和一个硕士学位,
虽然没能进顶级医学院读博士,但为了养家,就暂时又去读了一个秘书专业的学士学位。
给大佬跪下了…
不过门金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多优秀,她只是日复一日、脚踏实地地坚定着自己的医学梦,
哪怕生活从中阻拦,让她走了些弯路,也不能阻止她向自己的目标进发。
所以,在做了几年秘书挣钱之后,她还是回到了自己热爱的医学上面。
不能在哈佛读书,她就在哈佛医学院担任了病理学研究员,从1930年到1935年,
这五年里,她除了做病理学的研究,还利用自己靠近学术界的优势,选修了细菌学和胚胎学的课程,并且在实验室里协助丈夫进行实验。
也正是在这里,她认识了格雷戈里·平卡斯,获得了在他的实验室做技术员的工作机会。
平卡斯
平卡斯是谁?他是美国生物学家,口服避孕药的发明者之一,是《福布斯》杂志“改变世界的15人”中的其中之一。
而1934年,他正在研究的是体外受精。
他在实验室里成功地让兔子的卵子受精,这是一种“孤雌繁殖”的过程,完全不用雄兔精子的参与。
他能从雌兔身体中取卵,通过化学手段使卵子受精,然后将受精卵送回兔子的生殖系统。
他让门金从脑下垂体里提取两种关键的激素,把这些激素注射进雌兔的子宫里,让它们排卵。
平卡斯
门金马上就上手了,但她在这个实验室里没待多长时间。
因为平卡斯的实验在当时来说太过于惊世骇俗,引发了很大的争议,各种负面反应让他直接被哈佛辞退了。
门金也因此丢了实验室的工作。
不过很快,她就遇到了另一位想要进行体外受精实验的人——约翰·洛克。
非常巧的是,门金的这两任“老板”——平卡斯和洛克都是口服避孕药的发明者。
但洛克和平卡斯不一样,他在科学研究方面比较薄弱,他是波士顿最杰出的医生之一,专攻妇产科。
洛克
作为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他觉得孩子是所有家庭的重要组成部分,
所以对那些因为输卵管受损或堵塞而无法怀孕的女性,他总是报以同情,并竭力想要帮助她们。
可惜他是个医生,不怎么懂研究,也是有心无力,直到他听说哈佛大学的科学家平卡斯在兔子身上成功进行了体外受精实验,才看到了解决问题的机会。
平卡斯的体外受精过程完全不需要输卵管的参与,所以,如果他的实验能在人类身上进行的话,那输卵管也可以绕过。
他打听到门金在平卡斯实验里发挥的作用,所以在门金申请他的实验室工作后,他马上就接受了。
两个人就这样开始着手研究人类体外受精是否可行。
左为洛克,右为门金
在门金来洛克的实验室之前,洛克的实验室研究没有什么进度,因为他本人对卵子受精方面也没有深入的了解,
所以门金一来,就负责起了所有的实验室工作。
洛克才能出众、直觉敏锐,有着寻找答案的动力,但他对于实验室的单调乏味缺乏耐心,
而门金聪明、顽强、一丝不苟,对于实验室充满热爱,她是最适合这个位置的人。
于是,门金长达六年枯燥的研究工作就开始了,六年间一次又一次不断的失败,让她陷入了一种死循环。
直到1944年二月的那个周二,她因为照顾女儿彻夜未眠,周三早上在实验室里累到打瞌睡,
忘记了精子和卵子融合的时间,阴差阳错实现了人类的第一次体外受精!
这样的成功是史无前例的,洛克没有想到,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有了第一次体外受精的成功,门金大受鼓舞,她已经准备好成为一名生殖科学家,更进一步去推动生育研究。
但作为一个在当时的时代里“只应该负责生儿育女”的女性,她的命运并不能掌握在自己手里。
一件门金和洛克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门金的丈夫失业了。
作为妻子和孩子的母亲,门金只能离开波士顿,跟随丈夫去了北卡罗来纳州的杜克大学。
门金一走,洛克这边的体外受精研究就陷入了停滞,他的其他助手都不能像门金一样,成功地实现体外受精。
而门金在杜克大学的处境也很艰难,体外受精在这里被认为是一件丑闻,门金很难找到像在波士顿那样的实验室和研究条件。
但她对于实验室和研究的渴望超越了一切,不管丈夫的工作把她带到哪儿,她都会寻找一切机会去找到卵子和实验室。
她拜访各种有名的生殖研究人员,让洛克给她写介绍信,只要是能够帮助她进入实验室的人,她都会非常执着地接近,跟人家说,
“你好,我以前和约翰洛克一起共事过,能给我一点实验室时间吗?”
要知道,她做这件事不但机会有限,而且是没有报酬的,她完全是凭着自己的一腔热情去做。
在那样一个女性只该生儿育女的年代,她能够有勇气、有胆量去接触这些研究人员,就足以证明她对实验室和生殖研究的热爱。
但光有热爱是远远不够的,1945年,门金在北卡罗来纳州给波士顿的洛克写信,她说,
“在这儿,做任何一项卵子研究,前景都令人沮丧。”
因为实在没办法进实验室,她只能跟洛克继续远程合作,
1948年,他们俩在《科学》杂志上发表了体外受精成就的第一份完整报告,门金是第一作者。
门金曾经做研究的妇女免费慈善医院
状况看似在门金的坚持下有一点点好转,但她在追求体外受精的研究很快又遇到了新阻碍。
又是她的丈夫。
其实多年来,在门金艰难追求自己医学梦的背后,还一直承受着丈夫的家庭暴力。
丈夫不仅扣下她的研究经费,而且还经常在两个孩子面前对她武力相向、拳打脚踢威胁她。
但她为了孩子,一直默默承受着,直到丈夫的行为更加恶化之后,她才决定离开。
“我不希望通过这种缓慢的过程自杀。”
她请了律师,提出离婚,得到了小女儿的监护权。
成为单亲妈妈,她不得不精打细算维持生计,而且小女儿患有癫痫,经常生病,要去看各种医生。
所以即使后来她有免费的机会可以在晚上和周末用其他研究人员的实验室,但因为孩子,她还是分身乏术没办法去。
20世纪50年代初,门金搬回了波士顿,给小女儿报名进了一所特殊儿童学校。
她终于跟洛克在实验室重聚了,但相隔十年,此时的研究重点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现在的任务已经不是生更多的孩子,而是防止更多的孩子出生。
洛克的实验室主要任务就是开发一种比较方便的避孕方法,
虽然与门金真正想研究的体外受精大相径庭,但门金还是开始在洛克的实验室里工作,帮助研究避孕药。
从日本精子冷冻到马不育的各种研究课题,与人合著论文,之后她一直在“避孕”这个课题上进行探索和研究,为避孕药的问世同样做出了贡献。
她就像洛克一样,探索了生殖的奥秘,拓展了科学知识的边界,
但洛克是被后世铭记的避孕药之父,是《福布斯》评选出的“改变世界的15人”之一,
没有人知道门金是谁。
她的一生中,克服了无数因为是女性所以要面对的困境,但她始终对实验室研究保持旺盛的热情。
如果她的人生轨迹有所不同,不会因为是女性被顶级医学院拒之门外,
不用早早地进入婚姻生儿育女,
不用依附于丈夫能够决定自己的事业,
凭借她的努力、激情和坚持,她能取得多大的成就?
她会不会成功从医学院毕业?
会不会因为成功实现体外受精在医学界声名鹊起?
会不会拥有自己的实验室,去研究自己真正想要研究的课题?
会不会像洛克、平克斯一样被后人铭记?
没人能知道摆脱桎梏后,她能取得多大的成就,因为她生来是女性,生来背负枷锁。
但最起码,她的科学家身份是毋庸置疑的,
她不仅仅是一个助手、秘书、技术员、研究助理、妻子、母亲,她是一个对医学充满热情且梦想永不熄灭的科学家。
纵观她生平,最大的遗憾之一可能就是在她医学梦的开始,没能取得博士学位,
其实,她先后两次完成了哈佛大学的博士学位要求,但因为付不起学费,没能获得学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