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锅卖铁进藤校:美版寒门学子,上名校后怎样了(组图)
可到了美国以后,小R却发现各种“二代”远比想象中多得多,和他们相比,自己这种出身的孩子才是少数。她吃不起人均100美元的饭,也没钱和同学们一起去春假旅行。久而久之,周围同学都觉得她“摆架子”,但没人知道,她的“高冷”不过是因为囊中羞涩。“我很难过,因为我觉得我不属于这里,和别人格格不入。” 小R这样形容自己的求学之旅,尽管在亲友眼中她是学霸、是大神,可在藤校里,她只是一个卑微的局外人。
小R的苦恼,恰恰为我们揭开了一个存在已久却为人所忽视的话题——在名流富豪环绕的藤校做一名穷学生,是一种怎样的体验?这些出身并不好的“穷孩子”,靠着奋发上进,背负着无数期待与希冀走进藤校,却面临着自尊与自信被碾压一地的处境。经济、社交、认同感……都是必须面对的现实问题。他们是藤校版的“寒门贵子”,要走出自我沉沦的怪圈、迎来新生,却没那么容易。
上藤校的“贫富差距”美国「机会均等计划」(The Equality of Opportunity Project)曾耗时14年,对3000万美国大学生的个人收入和父母收入做了一项系统调查,揭开了一个惊人事实:在美国38所知名高校中,来自社会 Top 1% 绝对精英家庭的孩子的数量,比占社会大多数的一般平民还要多。在我们所熟知的常春藤八大盟校,这种现象尤为严重。
图片来源于美国「机会均等计划」
上面的表格则更细致地指出,在家庭收入处于前 0.1% 的学生中,10个中有4个就读于藤校。而这一数据大致等同于低收入家庭中就读于二年制和四年制大学的学生比例。换言之,拥有相近智商、努力程度差不多的两个孩子,富裕家庭出身的只要不过分“作妖”,藤校大门会轻而易举地敞开;而穷家庭出身的,能上个大专就谢天谢地了。
普利策奖得主、《华尔街日报》调查记者Daniel Golden也曾在《大学潜规则:谁能优先进入美国顶尖大学》中,以一本书的篇幅讲述了富豪如何通过种种方式,为自己的孩子进入以藤校为代表的精英名校而铺路。以哈佛为例,由最大的捐赠者们所组成的大学资源委员会(Harvard’s Committee on University Resources, COUR)会将要给予关照的、来自捐赠者家庭的子女及校友子弟放进一个单独名单“Z-List”,这份“神秘”的名单,也一直是录取中一个公开的秘密。
而在今年曝光的富豪家庭通过“中介”运作,对可能不符合录取要求的学生加以包装,最终使其圆梦名校的丑闻,则更加印证了那份担忧——当金钱、特权可以与录取挂钩,美国精英名校只会日益沦为有钱人的游乐场。
事实上,在以藤校为代表的精英名校中,“贫富差距”始终存在,纵然有那么几个苦出身但幸运得到藤校垂青的逆袭者,毕竟也只是少数。美国「机会均等计划」的调查结果亦佐证:在底层美国家庭中,每1000人中只有5个人能和富家子弟成为同学。这就从根本上决定了为何对于藤校的穷孩子来说,上藤校并不仅仅是一段全新梦想旅程的开始,还是一场“噩梦”的开端。
经济、社交、认同感…压垮穷学生的三座大山在最近的一次社会学课堂上,哈佛女生Ana Barros就遭遇了人生中的至暗时刻。起因是教授让同学们挨个站起来发言,说明自己所处的阶层并加以论证,在起此彼伏的“上层”、“中产”中,Ana第一次在课堂上呆若木鸡,满脑子只想着找个地洞钻下去。
这已经不是Ana第一次感受到,自己不属于这里。学校里繁茂的榆树林、古典的鹅卵石街是那么美好,这与她生长的“贫民窟”完全是天上地下的两个世界。Ana来自一个移民家庭,刚来美国时只会说西班牙语。在慈善组织的帮助下,全家人勉强住进了一所小房子。但如何有足够的钱购买生活用品和食物,仍是让人头痛的难题。在如此环境中长大的Ana,觉得被哈佛录取是一个奇迹。但在奇迹背后,她依然是那个为温饱发愁的穷女孩,即便获得了奖学金资助,但依旧摆脱不了满身的“穷酸味儿”。
每当同学们讨论购买一件几百乃至几千美金的衣服,或是去国外度假,Ana只能保持沉默。她想着的,是如何抓紧打工挣钱,攒够买课本的费用和回家的车票。财务上的困窘,普遍存在于入读藤校的穷孩子群体中。即便是拿了奖学金,他们依旧会为十几美元的支出焦虑到辗转反侧。
Renata Martin是布朗大学学生,爸爸是餐车司机。尽管学校提供了9万美金助学金,但她在校园里仍需精打细算地过日子。
有一次生病,虽然保险承担了大部分费用,但仍有十几块需要自费,Renata竟为此哭了一场,“所有人都认为:十几块‘额外费用’人人都能承担,但事实是——我不行。”经济上的难言之隐,必然带来的是如影随形的自卑与社交上的难以融入,比如从来不跟同学去吃饭逛街看电影的Ana,慢慢地变得形单影只;而为了十几块而痛哭流涕的Renata,遭遇的是周围人的诧异与疏离。
在康奈尔读书的西裔学生Claudio表示,难以融入富裕朋友的社交圈,这其实是显而易见的事。首先,你要有大把的时间和金钱去参加各种活动,培养和发展友情;其次,还得消化他们无意间给你带来的“伤害”。当有钱的朋友们一个个说着自己对暑假的规划,或是环游世界,或是靠家人介绍进入某家大公司实习,Claudio只能苦涩地想着,家里还有多少账单没付,自己该怎么帮忙。在富孩子已经能够享受到上一代的资本与人脉积累给他们带来的好处之时,穷孩子却还在为如何反哺穷困的家庭而挣扎不已。最让藤校的穷孩子们感到心惊的,则是自己在大学生活的驯化中,似乎丢失了自己的身份认同,成为了一个“四不像”一样的人。
在藤校,他们接受的是最主流的精英教育,接触到的是最美最纯粹的象牙塔,仿佛一切都充满了可能;而回到家中,破败的街区、憔悴的父母、长长的账单……这不免让人怀疑,到底哪个世界才是真正的现实?耶鲁新生Julia在佐治亚乡下长大,是家里11个孩子中的老二,父母是经营食品摊的小贩。上大学后,她回家的次数日益减少。某天回家,父亲突然说了一句:“也许教育正把你从我们身边越拽越远,但我不希望你因为有我们这样的爸妈而羞愧。” 她才在恍惚中察觉到,自己的言行举止发生了改变。
到藤校念书以后,“食品摊的Julia”和“耶鲁的Julia”这两重身份正不断撕扯着她,这种矛盾连父母都已经发现。但让Julia苦恼的是,如今的自己哪一重身份都无法做到彻底。
原生家庭所在的阶层让她无法从根本上融入耶鲁的精英圈子,而在耶鲁所受的教育,又让她再也不可能是那个贫瘠的乡下女孩。留不下,回不去,正是藤校穷孩子在经济、社交的窘境之余面临的第三重难题。当然除此之外,他们日常遇到的困难还有很多,也并非所有人都能妥善地处理好这种种挑战。
“寒门贵子”如何才能走下去?一些人总会存在误解,认为对于天资聪颖、勤奋好学的寒门贵子而言,为他们提供经济资助、保证他们到好大学读书的机会,就已是社会各界能帮的最大的忙,因此,打着各种名号的奖学金、助学金层出不穷,仿佛穷孩子们拿到支票,就尽到了对他们的义务。然而,仅仅有经济资助还远远不够。一进入校园,这些学生会感到强烈的孤独感、异化感,甚至自信心直线下降……和物质条件相比,他们在进入藤校后的心理状态,才是我们应该给予关切的关键所在,甚至与真正扭转寒门贵子们的人生息息相关。将“精英校园里的贫困生”作为课题的哈佛大学教授Anthony Jack曾在一项研究中发现,和家庭条件优越的孩子们相比,藤校中的穷学生更集中地呈现出以下几个特点:
不善于运用身边的各类资源;
很少向外求助,或据理力争地表达意见;
对逆境更习惯于负面消化而非积极改变……
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就是,当一篇论文被教授打了C,来自中产及以上家庭的孩子往往会刨根问底地与教授争辩,哪怕自己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脚,因为他们早就习惯了与权威人士互动,并为自己能够争取到的一丝权利而努力;可到了穷孩子这里,唯余沉默。布朗大学新生学院助理院长Yolanda Rome也发现,贫困生很少主动求助于学校行政人员或教授,连投诉都很少见。在询问几位贫困生后,他们给出了这样的回应:他们不想给别人添麻烦,或让其他人觉得,自己拿着奖学金来上学却表现得“忘恩负义”。
不幸的是,这种心理上的畏缩感真的会在某种程度上影响穷孩子的大学毕业率。在美国,作为“家庭第一代大学生”的低收入学生,其本科毕业率只有11%左右。也就是说:100个穷孩子考上大学,只有11个能毕业。虽然在顶尖学霸聚集的八大藤校,这种毕业率明显要高了许多,但危机始终存在——当穷孩子们走不出自己给自己设置的心理怪圈,不懂得拥抱各类资源,大学毕业之际,他们仍有可能滑落回原来的阶层,因为藤校并没有成为向上攀升的阶梯。改变外界,首先要从改变自身开始。
有意思的是,无论是开头出现的中国留学生小R,还是那几个美国本土的藤校学生,虽然大家都遭遇了重重困难,面临着进退两难的处境,所有人却都对藤校心怀感激。毕竟,和同阶层的同龄人相比,他们靠着实力与努力,已经拥有了旁人难以企及的受教育渠道。这四年教会他们从某种生活中跳脱出来,也给了他们机会去幻想全新的人生。
比寒门更可怕的是“寒门心态”。与其焦虑“起跑线”上的输赢,抱怨藤校“贫富差距”的不公,不如把握当下,奋力一搏。因为努力与信心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不会失去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