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库斯”冲击与非独特的西方（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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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库斯”冲击引发了一场触及外交体面的纠纷，折射出西方的地缘政治结构转型引发的“地震”效应。

在G20峰会期间，法国与美国、澳大利亚、英国之间的争论成了峰会外交的重头戏。英美澳建立的三方安全合作同盟“奥库斯”（AUKUS）造成的冲击一直延伸到了G20的平台上。美国已故政治学家亨廷顿曾提出，西方是独一无二的，而不是普世的。在冷战结束之后，西方之间的分歧日渐凸显，在没有形成共同的威胁作为强有力的“他者”之前，西方内部的多样性会更加突出，“奥库斯”冲击引发了一场触及外交体面的纠纷，折射出西方的地缘政治结构转型引发的“地震”效应。

一

“奥库斯”冲击引发的第一重冲击体现在法国与英美澳之间的外交纷争，尤其是上升到了领导人之间人格的冲击，这是几十年来西方国家外交中比较少见的场面。英美澳结盟的焦点是，澳大利亚撤销了与法国达成的购买常规潜艇的合同，转而向美国购买核动力潜艇。这一行为引起了法国强烈的不满，既丢掉了几百亿美元的军火大单，又丢掉了面子，尤其是法国明年将举行大选，这无异于给马克龙一次暴击。

英美澳三方“背地里”勾连，法国人认为这是背后捅刀子的行为，做出了比较激烈的反应，召回法国驻华盛顿大使。对于法国的怒气，拜登政府进行了一系列的安抚。沙利文、布林肯到访巴黎，算是就这一问题进行解释。拜登与马克龙通话。这次G20峰会期间，拜登在马克龙面前笑容可掬，甚至是低姿态的忏悔，表示美国处理潜艇的事宜有些笨拙，不够优雅。拜登通过高强度的外交活动，算是从法美外交纠纷中解套了。而对于法国来说，美国既然已经给足了法国和马克龙面子，法国也只能兜住面子，至于里子，还需要从别处弥补。

马克龙与澳大利亚总理莫里森之间的“口水仗”把这场外交纷争推向了高潮。第一，澳大利亚是否提前与法国进行沟通，告知法国取消常规潜艇合同的决定？第二，莫里森是否对马克龙撒谎了？峰会期间，马克龙和莫里森没有举行双边会晤，马克龙回应记者时认为莫里森撒谎了。直到英美澳三方安全协议公开前夕，马克龙还给莫里森发短信问及潜艇合同的事宜，马克龙应该期待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莫里森认为马克龙已然知晓了澳大利亚的决定。澳大利亚媒体将两国领导人的通信记录公之于众，以证明莫里森与马克龙有过密切沟通。澳大利亚媒体披露了一份长达15页的保密协议的通信时间表的细节，非但没有澄清法澳之间是否有过沟通，而且把拜登扯进来，拜登跟马克龙说明，自己并不知晓莫里森没有提前通知法国取消潜艇合同的事情，但澳大利亚媒体披露的信息表明拜登是在装糊涂。

与拜登相比，莫里森的外交姿态更加强硬，没有像拜登那样向马克龙道歉，而是正面硬怼马克龙。莫里森声称潜艇合同是捍卫澳大利亚的国家利益，拒绝马克龙的批评和指责。可以看到，法澳之间的外交战还没有踏上解决的踏板，双方还在僵持阶段，法国的愤怒情绪还没有消散，而澳大利亚似乎还处于“狐假虎威”的幻觉之中，冲在了风口浪尖。

外交需要仪式或者礼仪，在法澳之间的互动过程中，愤怒和情绪突破了外交的礼仪和颜面。这或许是外交粗鄙化的开始，在社交媒体时代，首脑外交被“现场直播”，民族主义、民粹主义和选举压力让首脑外交带有越来越明显的表演色彩。

二

“奥库斯”是海洋国家的集结，西方国际体系中的盎格鲁-撒克逊海洋国家与欧陆国家之间的裂痕再次浮现。回顾历史就会发现，近现代国际关系史的核心逻辑是西方国家的霸权更迭与转移，尤其是盎格鲁-撒克逊所代表的海权体系对欧陆秩序进行了“离岸平衡”。

“奥库斯”既是盎格鲁-撒克逊国家的集结，也是二战结束以来，西方地缘政治结构的裂变与重组，必然会造成全球地缘政治结构的“地震”，潜艇合同的纷争只是最直接与浅表的征兆。

冷战期间形成的阵营，尤其是北约，意味着在共同的威胁之下，英美海洋国家与欧陆国家的联合。在冷战的阵营对垒结构之下，欧洲大陆从属于大西洋体系，尤其是中欧地区处于两个阵营的边界线上，美苏冷战事实上“冻结”了中欧地区的国家构建进程，人为建立了一系列主权国家。北约并不只是一个主权国家的防务联盟，而是形成了一个等级化的“大空间”，当然，领导这一等价性同盟的不是德国，而是美国。“直到‘冷战’结束后，人们才意识到，这个联盟并不像盎格鲁-撒克逊政治传统所认为的那样，构成一个联盟，而是一个按照瑞典-德国地缘政治学派所说的有着明确定义的某大国领导下的大空间。这种等级化政治联盟再次引发了关于民族国家、主权和‘同心圆’联盟的争论。”

北约所代表的西方已经多元化了，相比于冷战期间，北约不断扩张，由此而陷入了集体行动的困境。北约在欧洲的边界向东推进了上千公里。大西洋的海洋体系是否还能将欧洲囊括其中，这变成了一个直接而尖锐的挑战。英国脱欧似乎没有改变北约的框架，却折射出海洋体系与欧陆体系之间的分野，英国不是向欧陆进发，而是调头重归海洋，“奥库斯”也算是英国推动的“全球不列颠”的重要一步，“奥库斯”这一组合多少让人联想到大英帝国。

英国脱欧之后，欧盟进一步确认了大陆的属性，欧陆是欧亚大陆的一个半岛。欧盟将战略自主作为防务与外交的重要战略和计划，防务自主的口号提了很多年，但没有推进，主要的障碍在于欧洲军团或者防务一体化与北约之间的关系。在北约框架之下，欧盟还有必要再搞一个防务集团吗？这次潜艇合同事件之后，拜登政府表面上支持欧盟推进防务自主，当然需要在北约的框架之下。

北约自身面临着双重危机。一是以何种共同的威胁来团结盟国，土耳其从俄罗斯购买防空系统，在形式上打破了北约所界定的“敌友”边界；二是在美国主导和推动下，北约与印太战略对接，北约若扩张到印太地区，那还是北大西洋公约吗？

从喀布尔撤军之后，北约在亚洲大陆的漫长战争结束了，而英美澳构建“奥库斯”则是美国全球战略调整和转向的重要一环。美国是一个海权国家，二战后在亚洲大陆进行几场战争几无胜绩，尤其是20年的阿富汗战争进一步确认了美国在欧亚大陆的限度。从欧亚大陆转向印太，其中的含义在于：美国回到海洋，对欧亚大陆进行离岸平衡；美国进行新一轮的战略收缩和集中。

从北大西洋转向印太，是美国全球战略的“世纪调整”，必然也会重塑所谓的“西方”的概念，“奥库斯”是美国印太战略的核心圈层。印太战略的核心目标在于构筑与中国进行战略竞争的地缘政治基础，而“奥库斯”则是印太战略的柱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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