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香港男人的相册里,藏着最好的张国荣,最野的张曼玉...(组图)
1997年。
王家卫来到了一个小小的工作室,去见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摄影师。
王家卫:你的作品好像都和别人不一样哦?
摄影师:是啊,都没人喜欢
王家卫:没人喜欢的,我喜欢
后来,这位摄影师跟着王家卫来到阿根廷,成为了《春光乍泄》的剧照摄影师。就此开启“封神”之路。他叫夏永康。对于这个名字,很多人或许并不熟悉,可翻看他的作品,你一定不会陌生。
在他的镜头下:蹲在公园里看大爷打牌的张国荣,插着手往地上一蹲,率性、纯真,笑起来眼睛里仿佛落了星星。
张曼玉的身上不仅仅是美,更有种骨子里的“放肆”,她拥有粗糙而强大的力量,胜过简单的美丽。
摇滚造型的周迅,躁动,迷茫,颓然却倔强,在声色犬马的娱乐圈,她就是永远学不会敷衍和妥协。
夏永康的身上被贴上过很多荣誉标签:“王家卫御用剧照摄影师”;“张国荣御用摄影师”;“香港首席明星摄影师”“视觉之王”......
他似乎有种特别的魔力,总能捕捉到最真实,最具有故事性的瞬间,即使一张照片,也有着电影镜头一样的质感和氛围。
入戏
“那是我第一次接触拍电影。” 遇见王家卫之前,学设计出身的夏永康从海外留学回来,开了一个工作室,因为热爱摄影,也学着拍摄,但他的作品却不受欢迎。
“那个时候,大家拍一些杂志的时候摆造型,我就一定不会那样拍,我一定会想要颠覆那些东西,心态一定是反转常规,你要这样我一定不这样,你打灯我不打灯,你不打灯我打灯,我永远都很固执。”“一开始有些人找我拍的照片,但我拍出来都是‘怪怪的’,没几个人喜欢。”
然而他的出格,不走寻常路,偏执和怪异,却得到了王家卫的欣赏,于是便有了那场后来被夏永康称为“一场上天安排的错误”的见面。
夏永康虽然喜欢拍摄,却不懂拍摄技巧,只会用自动挡,对剧照拍摄更是一窍不通,但他没有丝毫犹豫,抓出了命运抛下的橄榄枝。
“我的摄影技术几乎为零。”“第一次就好像试验一样。”王家卫从不给要求,也不给答案,他便什么都是摸索着来,为了拍出不一样的照片,他总是满片场地跑,从各个角度,抓住各种间隙,却也因此捕捉到各种耐人寻味的瞬间。
这一定是你没见过的《春光乍泄》
何宝荣坐在床边抽烟,黎耀辉笑得一脸开心
这双手的主人是杜可风
因为对相机功能还不熟悉,有时候忘记开自动挡,对焦失败,拍出来的照片一片模糊,然而那些“废片”,展示出的浓烈又克制的情绪,却深受王家卫的喜爱。
至于那张经典的海报,也是佳作偶成。
刚进剧组时,夏永康并不知道在剧组拍摄是需要消音盒的,以防录音室收录进去快门声。王家卫不得不让杜可风帮他在网上买一个,但快递一直到剧组杀青才到。
拍摄天台亲密戏时,不管夏永康在哪拍都有快门声,他不得不跑到另一栋楼的天台,用长焦镜头拍下了照片,却就此成为经典。
《春光乍泄》之后,夏永康又和王家卫合作了《花样年华》、《爱神》、《重庆森林》、《2046》等多部作品。
他懂王家卫,或者说王家卫的情绪审美深深影响到了他。“我受王家卫的影响很深,摄影风格也和杜可风(王家卫的御用摄影师)有些相像,不过杜可风更喜欢捕捉人物的动作,我比较喜欢拍摄静态的场面。”
而王家卫也给予了夏永康最大的支持和自由。《花样年华》中,他就用60年代无人问津的一组偏红胶卷,完美诠释出了王家卫所想要的的“偷情”与“红色”。
摇曳的旗袍,昏黄的路灯,影影绰绰,欲说还休。
他不怕犯错,害怕重复,甚至很多时候抛开技巧只是跟着感觉走,但也或许因为这样,他的每一张静态照片,人物的感情总是跃然纸上,静默却热烈,诗意却性感。
《花样年华》
《爱神》
《2046》
他不仅用镜头拍下了香港电影的繁华,也记录下无数明星最特别的一面。
演绎 “人是最复杂的、变化最多的”
香港娱乐圈,曾经流传过这样一句话:没被夏永康拍过的,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明星。
他的镜头下,多的是大咖;他的镜头下,呈现的却无一是大咖。每个人都带着故事而来。那是我们后来再难看到的精彩。
2001年,王家卫策划,夏永康掌镜,以电影《欲望号街车》为灵感来源,为巩俐拍摄了一组大片。
夏永康趁着巩俐休息间隙抓拍到了这张照片,他说:巩俐的性感不是可以看到的,而是需要感觉到的。
“最好的状态就是去玩摄影,而不是被摄影玩,有创意自然是好的,但有时候没有创意,享受这个过程,每一次拍摄都不一样,你要从这些不同的对象身上找到好玩的地方”
他有时会为照片设计故事,比如张曼玉的那组照片,设定的情节便是一个住在桂林的女人,常年在外的丈夫会送她很多漂亮的衣服,但她始终还是一个人,独守空房。张曼玉听后又在其中加入了很多自己的想法和设计。两个人共同“玩”成了这次创作。
更多时候,他只是和他们相处,让他们自由发挥。
他不要求,不规定。只是等待,等待人物自然的流露,然后按下快门。“我希望发掘被摄者的另一面,可能妩媚,可能刚强。那些不经意的神情,往往最性感。”也正是因为他某种程度上的“不作为”,使得每个进入画框的元素都在塑造、投射情绪,不管那种情绪是黑暗的、诱人的、浪漫的、色情的、 忧郁的或玩笑的。
舒淇与吴彦祖
杜鹃
林志玲
阮经天
王菲
他曾分享一组宝利来照片,并非特意创作,而是在长达二十年的工作之余积累的Archive。在这些照片里,藏着最真实的华语巨星们,人们似乎能够穿透眼神感知到拍摄者那一刻的情绪。
而他也是公认的“张国荣御用摄影师”。
挚友
“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他,我想说:他是永远。” 和张国荣的相遇,始于《春光乍泄》。
受王家卫邀约,来到阿根廷的夏永康,到达现场,来不及放下行李,就迫不及待装上胶片,开始咔嚓咔嚓拍起来:“而我那第一个「咔嚓」的对象,正是张国荣”。
因为没有消音盒,近距离拍摄时不免影响演员。张国荣就曾被快门声干扰,没办法集中拍摄,不止一次请他离开,甚至找到导演投诉,但夏永康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拍摄。
最后,张国荣选择找到夏永康理论。“我跟哥哥说:我不介意你骂我,我不会因为被你骂而晚上辗转反侧。可是我需要尽量拍好我的照片,不然没办法完成导演给我的工作。如果我没有照片交差,便辜负了导演对我的信任,我会很内疚,睡不着觉。”听后,张国荣突然笑了:“我训斥你, 你却还能坚持拍我,这很难得。你慢慢弄,我等你。”
但自此,两人成为了朋友,后来拍摄《花样年华》时,张国荣还不断鼓励他不要害怕失败,多去尝试。
“回香港后,你来帮我拍演唱会吧。”最开始听到张国荣这样说时,夏永康只觉得他是随口一说,因为当时他并没有看过自己的作品,而且那可是巨星的演唱会,而自己不过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然而回到香港后,夏永康就接到了张国荣的电话,让他去演唱会拍舞台照。
2000年,张国荣要筹办一本写真集,邀请夏永康负责拍摄。“我很想回家。”拒绝了夏永康提议的去国外拍摄,张国荣坦言自己想要回内地看一看走一走。回内地,回家。于是3个月的时间,他们行走在中国的5个城市里,镌刻了时光的痕迹,夏永康也用镜头记录下了最真实,最放松,最纯粹的张国荣。那本写真集后来被命名为《庆》。
张国荣在《庆》的前言中这样写道:“庆幸能够看到拥有几千年文化的这块土地正渐迈向一个新的纪元。红旗飘荡,国泰民安。”
“我们一直走,一直聊,都忘了是来拍照的,只是走和聊。”偶尔停下来,张国荣却是让夏永康为他拍摄一张背影照。
在这本相册里,没有刻意的pose造型,甚至连正面照都很少,他虔诚的将自己融入到了祖国的一草一木之间,而夏永康也真诚的记录下那些自然而然发生的瞬间。
没有了舞台上耀眼的光芒,更加平和柔软。坐在床边安静地晒着太阳。骑着自行车悠然兜风。翘着腿慵懒地靠在沙发上看书。遥望长安街的车水马龙。这一张照片,收纳在「归」中,他所看向的地方,是紫禁城。
“他的动作、肢体就是非常美,很简单却又很酷,而且是很自然的,不是刻意。”“他这个人,走路、吃饭,都有他的风格,是真的风格,也不是很酷,而是每个动作都很有感觉,现在的演艺圈没有这种了,可能只有他才有。”
夏永康为张国荣拍了很多照片,很多封面设计也是由他负责
张国荣去世后,不少人找到夏永康,开出高价,迫不及待希望从他手里得到一些珍贵的,以前没曝光的独家照片,并劝说他出书。然而夏永康不曾有一次应允,他不想也不会消耗自己朋友的死亡。直到10年后,他才从拍的6000多张未曝光的底片里,精心挑选了100张编辑成册,取名《miss you much》,纪念哥哥,而影集售卖所得,夏永康全部捐给了哥哥此前关注的公益基金会。
越轨
“我要禁止自己去做容易的事。”
在接受采访时,夏永康曾直言,自己就是个“乱来”的人。
他总是想寻求点不一样的东西,总是想要颠覆一些固有的存在。
夏永康为王菲的专辑《胡思乱想》设计的封面。2005年,刷屏的那则视频里,他与多年好友梁朝伟合作,3分多钟的画面,主角只有梁朝伟的眼睛。这种拍摄方法不可谓不大胆,但夏永康却坚持:“梁朝伟能够用眼睛演戏,这是他的风格。他的肢体动作不是很大,但是他的眼睛会告诉你很多东西。”而视频的呈现也正证实了夏永康的决定是多么的正确,看着那双眼睛,其他肢体的辅助都会成为多余。2010年,他筹划并指导了第一部电影《全城热恋》。
电影,平面,摄影,将视觉的一切玩了个遍。他的尝试,有名利双收,推他上“神坛”的;却也不乏备受质疑嘲讽。“错的”;“糟糕的”;“不珍惜羽毛”......对于赞誉,他不曾回避;对于批评,他也不觉烦恼。几十年过去了,他依然还是当年那个“乱来”的野小子,便要摆脱枷锁,哪怕是错误的路,也要去走一走。“如果开始工作时我感觉安全,那么我知道自己正在自我重复。”“我必须停下、继续向前,禁止自己去做‘容易的事’:错误只是一个主观的看法。每一个错误都能提供一个习得新事物的契机。”
他甚至刻意去拍一些“有问题”的照片。曝光不对,对焦不对,但他不在乎,只在乎那份感觉对不对,有没有把想要的情绪定格下来。
2017年,夏永康在上海举办了一次个展。展出逾100幅他为电影、杂志、个人项目等拍下的照片与拼贴作品,回顾25年的创作之旅。《夏永康:越轨》
“被大多数的人所接受的一套既定规范的不服从。”直到今天,他的“越轨”之路依然没有停止。他也鼓励更多的人,去尝试,去犯错,去享受,去改变。只是现在,再很少有人像王家卫一样,告诉刚入行的那人:“没人喜欢的,我喜欢”;也再没有人像张国荣一样,耐心地对他说:“你慢慢弄,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