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生结弦的百日婚姻,掀起日媒大战(组图)
闪婚又闪离,日本花滑名将羽生结弦的婚姻比夏日的烟花还要短暂。
出品 | 虎嗅青年文化组
作者 | 木子童
编辑、制图丨渣渣郡
从结婚到离婚,这段良缘仅仅存续了105天便宣告结束。
离婚的理由更为罕见,在推特(X)发表的声明中,羽生把一切责任归咎于媒体的过度骚扰。
对于向来讲究脸面的日本人来说,这样直接撕破脸已是颇为罕见的事态。
而更加罕见的是,向来“懂事”的日媒这次没有选择道歉,反而硬刚起来:您的离婚非常遗憾,但是这锅我们不背。
“我,羽生结弦,这次结婚了。”
8月4日11时11分,羽生结弦在推特上悄然公布了婚讯。
虽然没有记者发布会,没有正式典礼,但这显然是羽生精心挑选的时间日期。
按照日本迷信来看,这一天既是天赦日,也是大安日,还是一粒万倍日,简而言之,就是吉上加吉,堪称整个2023年的“最强吉日”,
“1111”更是羽生结弦本人所钟爱的数字,挑选这样的时间公布婚讯,可见羽生本人的重视和期待。
然而,最强吉日也没能保住平安。
不过105天,这段婚姻就走向了尽头。
羽生结弦结婚声明丨推特
这一次,仍然没有记者会,也没有正式露面,声明还是发布在推特上。
羽生说,虽然他们仍彼此相爱,但遭遇了难以逾越的现实阻力:
……
我和一位普通女性结婚了。
我们怀着彼此真诚尊重与珍惜对方的觉悟缔结婚姻。
我们为了守护彼此,共同思考并克服了各种各样的困难。
在这样的生活中,我的爱人即使持续陷入一步也没法走出家门的境地,仍然在支持和守护我。
我的爱人和她的亲属等相关人员都是普通人,而现在各种媒体对他们,以及我的亲属和相关人员进行了诽谤、跟踪,以及未经授权的采访报道。在我们的生活空间中, 还会出现可疑车辆和人员徘徊,或突然有人上前搭讪。
此前虽然我们都备受其扰,但我们还是努力保护彼此克服此类事态。
然而,由于我的经验不足,以现状来看,想要继续守护我和我的爱人极其困难,且难以继续忍受。
考虑到这种情况可能会继续持续,且即便一时改善也可能再次发生,所以一想到未来生活,我便下定决心做出离婚的决定,因为我希望我的爱人能够幸福,能够不受拘束地幸福生活。
……
羽生结弦离婚声明丨推特
内部外部,拆散一对璧人的原因可能有很多种,而这恐怕是第一份把“媒体骚扰”作为唯一原因的离婚声明。
声明发表后,一石激起千层浪,舆论讨论得比羽生结婚时还要热闹。
主流的当然是声讨罪魁祸首,对羽生一家的遭遇表示同情和理解。但与此同时,疑惑也在升腾:
这些棒打鸳鸯的媒体到底干了什么?
作为世界级花滑明星、日本国民偶像,羽生结弦面对媒体向来“乖巧”,总是显得礼貌而配合。
但待到人生大事,这份心照不宣的默契突然被打破——羽生结弦选择死死瞒住妻子的身份。
可以看出,妻子的一切信息都在羽生的保密词库之中。
结婚声明里,甚至没有出现“妻子”这个词汇,全篇除了一句“我结婚了”,全是面向粉丝的行活套话。
以至于声明发表之初,大家甚至不信他是真的领证了,还以为这是一份给花滑的情书,表示羽生结弦要和“花滑”结婚了。
保密伴侣身份在日本名人中并非新鲜事。通常来说,如果名人表示伴侣是“一般人”,那么即代表对方是圈外普通人,希望媒体不要过度报道。
但羽生结弦的声明却显得有些奇怪:
尽管并没有说明妻子的身份,但他同时也没有明示妻子是“一般人”,要求媒体不要报道。
于是,一场围绕“羽生妻”的“猎雁”竞赛就此展开。
所谓猎雁,乃是日媒记者独有的传统活动:每当重大新闻事件发生,记者需要尽一切手段尽快拿到当事人的面部照片,这种照片俗称“雁首”,而取得照片的行动就被称为“猎雁”。
能否迅速完成猎雁,正是传统日媒记者的能力证明,只有猎雁高手,才会被认为“可以独当一面”。
9月16日,《周刊女性prime》拔得头筹。
首先刊出长文,指出羽生的妻子既不是此前网友热议的国民偶像,也不是网传同级生,根据花滑圈信源,对方是一位年长8岁的美人小提琴家。
为了验证信源的真实性,记者还极有技巧地套路了女方的母亲。
守在女方母亲回家路上,记者突然搭话:
“听说您女儿结婚了,恭喜恭喜!”
女方母亲被突如其来的陌生人恭喜得一愣,但还是礼貌地点头称谢。
这正是日本娱乐记者惯用的招数——开口不要提问,要讲肯定句,诈一下对方的反应。
尽管随后记者提起羽生的名字,女方母亲谨慎地表示“具体我不太清楚,以后方便再说”,但她的第一反应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不过,作为一个全国性的有名杂志,《周刊女性prime》还是保留了一些余地。报道只写出了女方细节信息,并未透露女方真名与照片。
但山口县地方小报《日刊新周南》却没有这种顾虑,根据《周刊女性》的报道,他们确认“羽生妻”就是当地有名的一位名门小姐。
于是短短3天后,羽生结弦竭力隐瞒的妻子身份彻底曝光。
原来羽生的妻子并非“无名之辈”,而是青年小提琴演奏家末延麻裕子。
她曾与“X JAPAN”乐队的YOSHIKI以及相川七濑等名人同台共演,也曾与多名花滑选手合作舞台。
4岁开始学琴,21岁正式出道,美貌优雅的她堪称老家山口县光市的宝石与骄傲,羽生事件前,市观光主页上满载着她的照片。
末延家是当地名门,世代经营建筑公司,从1918年创业,传到麻裕子的父亲手里已经是第三代。
叔叔末延吉正是知名政治记者、东海大学教授、电视评论节目常客。
就连她家宅邸都比别人家看起来开阔几分,不仅仅因为末延邸占地面积广大,也因为门前没有遮挡——当年市政铺设电线系统,电线杆竖到末延家门口时,末延父亲表示,电线杆太影响视野,自己出资把门前电线改了埋地。
作为地道山口县“乡绅”,末延家也是安倍家、岸家的老牌支持者,麻裕子父亲去世时,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和前防卫大臣岸信夫还特意前来吊唁。
如果说,羽生结弦是仙台人的骄傲,那么末延麻裕子就是光市人的明珠。于是《日刊新周南》以无比骄傲的口吻报道了这位“羽生妻”的真名,并附上清晰照片。
随后,《周刊文春》等老牌八卦杂志闻风出动,在当事人保持沉默的情况下,遍寻二人朋友、邻居,试图获得更多信息。
更有甚者,蹲守在羽生为妻子、父母新购置的高层公寓下,等待一张婚后近照,而这恐怕就是羽生离婚声明中所描述的“跟踪与骚扰”的过度报道事态。
如此侵犯他人隐私的报道方式当然令人着脑,难怪心疼羽生夫妇的粉丝要给《日刊新周南》打电话投诉,不少日本名人也站出来力挺羽生,表示:“媒体应该自我约束,结束此类没有底线的报道。”
然而罕见的,这次批评浪潮中,向来擅长“顺势而为”的媒体却没有鞠躬道歉,反而硬刚起来。
这锅我们不背。
如潮的批评声中,以“万恶之源”《日刊新周南》为首,日媒破天荒地强硬起来。
虽然羽生结弦清晰地将离婚原因指向媒体过度报道,但《日刊新周南》负责人表示,他们也觉得很委屈,因为:
首先,《日刊新周南》报道中,没有使用任何具有负面倾向的语言和素材,报道后,当地读者也都对此事表达祝福和赞美。
其次,文章发表前《日刊新周南》咨询了律师,律师表示可以发,毕竟他们“没有撒谎,只是写出了末延麻裕子在当地受到祝福的情况”。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文章发表后,他们并未收到任何来自末延麻裕子方面的批评和指控。
图丨《现代business》
而这也是整个羽生事件中,最令人感到违和之处:女方始终处在某种近于失声的状态。
篇幅不小的离婚声明中,叙述主体只有“我们”和“我”,不论是“妻子备受媒体骚扰之苦”,还是“难以忍受”,妻子的感受全部来自羽生转述,却没有本人的交叉印证。
这可能是羽生结弦对妻子的保护——希望自己独立担下婚姻草率的批评,但也导致我们至今仍未清楚,“末延麻裕子”本人的真实想法。
来自媒体的风暴对于末延女士究竟意味着什么呢?她是否真的到了再也无法忍受需要立刻离婚的地步?
缺少了这一片关键拼图,羽生的声明永远难以摆脱一种质疑:这究竟是“为爱放手”,还是某种自说自话的“自我感动”?
其他周刊杂志进一步指出,羽生声明中媒体“跟踪、诽谤、中伤、骚扰”的烈度也值得商榷。
一则,末延麻裕子并非小家碧玉,在出嫁前,她有自己的演出事业,也有颇具粉丝的社交账号,尽管去年年底,为筹备结婚,她退出事务所,清空了所有社媒账号,但对名人生活的经历已然超越素人。
图丨末延麻裕子在社交账号同粉丝分享穿搭心得
二则,从9月身份曝光,到11月宣布离婚,期间主流媒体中并没有出现关于羽生夫妇的负面报道,或者不如说,自打“羽生妻”明牌后,此事的关注度就越来越平淡了。
对于一对“婚前想必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名人夫妇来说,这种强度的婚后过度报道,是否真的严重到不得不断腕离婚?
更加令人不解的是,在走到离婚这步之前,羽生夫妇似乎从未尝试一些更加温和的中间步骤:
比如发表公开声明,表示生活受到过度报道的困扰,要求媒体自肃,停止相关行动。
正所谓上吊之前,还得有一哭二闹,羽生夫妇却一步到位,直接选择放弃治疗。
这或许源自对娱乐社会媒体素质的悲观,但就连羽生的外祖母也忍不住在接受采访时发出疑问:
“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以“文春炮”著称的著名大嘴巴杂志《周刊文春》更在最新出炉的独家报道中暗示,“不合理”背后可能存在更加合理的原因:在媒体压力之外,羽生夫妇的婚后生活或许本就存在裂隙。
证据来自旁证,没有主信源支撑,各位权且一看,但不可尽信——
《文春》称,羽生的姐姐、父母都在今年相继加入羽生结弦的家族企业,担任要职,但妻子的名字始终没有出现。
另外,根据羽生叔母所述,羽生与母亲过于亲密的关系或许也导致了婆媳问题。
总之,面对花滑名将的“点名批评”,日媒这次反应出乎意料的强硬。
连日的舆论攻防甚至带来一个有趣的小插曲——真子公主的“废柴驸马”小室圭突然“股价见涨”。
不少日本网友开玩笑道:看看人家小室圭,面对的媒体风暴一点不小,可却从未松开真子的手,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嘛!
日本网友评论:
羽生结弦:“被跟踪了啊……那我们分手吧……”
小室圭:“真子,即使与日本为敌我也要守护!”
为什么向来“懂事”的日媒这回不再“懂事”?
或许是因为这两年接连发生的几个大事件,啪啪打疼了这位好好先生。
日本是“实名报道制”国家,也就是说,在新闻报道中不隐瞒当事人的身份信息,尽可能给观众提供资讯。
英美等市场竞争原理主导的新闻机构都采用这种报道方式,与之相对应的是北欧等国实施的"匿名报道制"。
但同时,日本又是全球在报道伦理上最自律的国家之一。
这种自律有时甚至夸张到连欧美同行都不由得大摇其头的地步,尤其在个人隐私保护方面。
比如著名的马赛克文化,当然,这里说的不是电脑硬盘里那种耳熟能详的日式马赛克,而是新闻报道中的规则。
在日本,报道恶性社会事件时,不仅当事人面部会被打上马赛克,就连相关街道背景也会全部“上马”,所以日本电视节目经常能看到一种奇景:
整个屏幕上,只有举着话筒的记者被扣了出来,背景完全是一片模糊的磨砂马赛克。
拍摄儿童时,镜头会有意规避面部,未经允许的儿童镜头,通常只有脖子以下的画面。
《周刊文春》报道末延家宅邸时,甚至采取了全屏马赛克的方式
那么当报道伦理和市场竞争原理相冲突的时候怎么办?日本的办法是“自主申报”。
也就是说,如果当事人公开表达明确意愿,表示不愿被媒体透露隐私,那么日媒倾向于自肃。如果没有公开表达,那么日媒倾向于事件深挖。
这是保护弱势者的规则,能够有效避免媒体霸凌弱势当事人,但渐渐却成为了强势者霸凌媒体的工具。
自主申报原则本不适用于“公共负面新闻”,强大的集体主义轻易便能歪曲这条准则:
例如吉尼斯和宝冢,它们不能禁止媒体揭露本公司黑暗,却可以通过拒绝采访,“封杀”相应媒体的信息资源。
于是,不能轻易报道这些大公司的暗面,成为大媒体的潜规则,因为这样做会被“连坐”,给同事带来麻烦。
这种微妙的“忖度”带来心照不宣,于是日本当代最吊诡也最令人不寒而栗的情况出现了:
所有人都对杰尼斯的性侵事件心知肚明,但所有人都保持了默契的沉默。
直到喜多川本人去世、外媒重谈旧事,日媒才仿佛突然喘过气来,跟着呐喊出声。
日本民众质疑大众传媒在杰尼斯事件中的问题
同样的剧情,接连发生在此前我们介绍过的“安倍统一教事件”,以及近期的“宝冢霸凌事件”当中。事件发生后迅速出炉的详尽报道令民众意识到,记者早已掌握相关情况,只不过当时的“空气”不适合说。
媒体的无能和无力显露无疑,也让批评的声音越来越高涨:
“为什么我们的媒体不敢说话?你们明明早就知道,为什么不肯说?只敢做这些马后炮的报道?”
“不要再忖度了,希望大众传媒负起责任,少看点脸色。”
2023年,日本新闻报道自由度全球排名68名,在G7国家中继续垫底。
在自我审查与限缩中,日媒逐渐失声。
曾经,日媒也不是这么“懂事”的,他们也曾有无冕之王的血气方刚。
“西山事件”,记者潜入报道“冲绳密约”,一举揭破国家的遮羞布,窟窿能一路捅到天上。
以西山事件为原型的电影《命运之人》
但很可惜,记者西山的惨淡下场令所有媒体吓破了胆量。最终西山锒铛入狱,所供职的《每日新闻》也备受孤立,最终不得不破产重组。
于是,社会良知的“看门狗”越来越像一条被养废的家犬,直到失去看门狗的恶果成熟:从统一教到杰尼斯再到宝冢,人们重新看到,失去天敌的黑暗可以如何蓬勃生长。
日媒不想再懂事了。
看破不说破,固然你好我好大家好,但媒体不本该是个“讨厌的家伙”吗?
羽生当然有理由要求媒体不要进行“未经过许可”的采访。
媒体也有理由拒绝。
因为个人隐私与报道自由,向来是一对不可调和的矛盾。
正如著名记者江川绍子所说:
“有时,根据情况,优先考虑回应读者和观众‘想知道’的私事,报道可能会报道当事人不希望透露的私人事务。娱乐人士、体育选手、政治家等名人的交往、离婚、婚外恋、私生子、或者过去的不当行为等报道大多都是如此。
如果说没有当事人的‘许可’,就不应该采访和报道,那么事情就会变成:媒体只传播本人期望传达的信息,那么它就只会成为一个宣传媒体。”
名人伴侣是否需要为名人的名气让渡隐私,也是始终处在争论前沿的话题。
一种说法是,普通伴侣与名人是独立个体,应该享受普通人的待遇。
另一种说法则认为,名人伴侣同样享受了名人名气带来的利益,因此也需要对等地让渡一部分隐私权利。
那么报道自由与个人隐私之间,媒体的尺度究竟应该放在哪里?
这是一道留给“人”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