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中国人的重逢,一半都发生在饭桌上?(组图)
如果你问一个离家许久的人,对家的印象是什么,那他大概率会支支吾吾,一时语塞。
但如果你让他描述一下过年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除夕饭桌上有啥,他能滔滔不绝,全给你讲一遍。
前者的恍惚是一种时间的痕迹,离家太远太久都会模糊掉具体的印象,而更多关于闯荡世界的崭新的记忆会取而代之。但后者的精准唤醒,则证明了另一件事:
在流逝不停的时间之中,仍然有东西可以作为不变的坐标。
比如食物。
陈晓卿在微博里写:“所谓物是人非最形象的解释是,人已经跨过时间的河流,而食‘物’仍然留在了此岸。”
食物作为一种载体,满足了我们心底的某种窃想。你重新吃到那种食物,就想起一段关系,你重新见到那种食物,就念起家人,你重新闻到那种食物,就唤醒了曾经的自己和家乡。
它是情感的复刻,是关系的复刻,也是时间的复刻。
你无法阻止时间往前奔走,但食物却坚如磐石,以一种交织着味道与回忆的方式,帮我们留存了珍贵的所有。
而我们每次与记忆中的食物重逢时,就能再次抚摸到曾经。
唇齿之间,留下的是食物,流过的是时间。
下面这 5 个关于在食物间重逢的故事,有的就在过年期间发生。这个特定的时间点让这种重逢又添上了一层隐秘的含义:
或许我们真的可以在时间洪流里找到永恒不变的东西,安心地栖息其中。
大家已散落天涯,
但这碗面让那段时间回到了我身边
@steffi
第无数次回到维也纳,不知不觉这座欧洲小都市有了越来越多的中餐馆,但我还是会踏入同一家店,点同一碗 biangbiang 面。
离第一次炫这碗面已经快10个年头了。
吃一口面条,读书时期的维城记忆一幕幕再次呈现。
一行异国相遇志同道合的人饿着肚子在山顶等流星划落,却始终没等到流星眨眼,但失落很快被一碗 biangbiang 面的敦实挤走。
那些年我们蓬头垢面晃荡在人海里,吃完这碗面,相聚又相离。
许多人和事已经成为回忆,但这碗面却很好地承载了它们。
那碗面还是老味道,老板也还是老样子,仿佛被容颜定固术封禁了一般。除了闷头吃饭结账后匆匆上学,我和老板之间从没有过什么客套。
我以为他不会记得我。快离开时,老板却淡淡说了一句:“很久没来了。”
——距离上次回维城已经有两年多了。眼泪差点掉下来,但成年人的体面让我就着最后一口面吞了下去。
时间改变了太多,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但还有一碗面,依然替我保留那段时光,那是我最年轻,啥也不愁,肆意妄为的岁月啊。
味蕾连接了记忆,
时间这头是豆腐,时间那头是外婆
@chachi
这次回到家乡,又吃到外婆亲手做的豆腐。我去很多地方,但这豆腐只有家乡才有:外皮有点焦,像是炸过,里面却很嫩。
咬一口豆腐,所有味蕾都被激活,脑海中很多记忆复苏:小时候跟外婆撒娇要一起去集市买豆腐,外婆在逢年过节灶间忙碌的身影......
本以为自己对食物没啥执著。不再住家里已经十六年,在国外九年,无论是在孔子学院里和同事们轮流做中餐,还是旅居拉美接受了其他菜系,现在还养成了只吃素食和海鲜的习惯。
但有一件事一直没有从我的生活痕迹中抹除:我是外婆养大的。
我成绩好时,外公外婆会非常开心,甚至跑去邻居家炫耀我。我打算去闯世界时,她们虽然希望我留在身边,但依然相信我能在外面闯荡出一番事业。
还有吃。
豆腐和番茄煮鱼都是外婆的拿手菜,小时候她总做好给我送去寄宿学校。长大了,每次我离家,她都要给我装菜干、水果......
我看过一句话:味蕾跟我们记忆是连接起来的。就只要我们一吃到那个东西,相关的记忆就会回来。
每次回家吃到一道豆腐,我总会想起记忆里的外婆,回想起被精心喂养过的童年。而一抬头,发现外婆又老了一些,发现时间是不等人的。
下一次回家,我打算给外婆外公照一幅婚纱照,再制作一幅全家福。
重逢的时间短暂,我得把握这段时间,成为一段永恒的记忆。
妈妈已经走出了时间,
留我在热气腾腾的锅子旁与她重逢
@惠子
每次涮火锅,都会想起妈妈:她喜欢用手撕掉羊肉卷的白边(肥肉),一片片撕,一片片放到我盘子里。
我身体不太好,不能摄入太多脂肪。
这一幕发生在我 30 多岁。现在我 40 多岁了,再没人会为我这样细心地处理羊肉。
我还记得某一次见面,气氛有点紧张。那是我刚刚离婚,而妈妈不希望我独自承受生活的压力,试图说服我复婚才是最好的选择。
她千里迢迢而来,但我只是埋头吃肉。一抬头,就意外看到了她在帮我撕羊肉,心里一酸。
我很爱吃涮羊肉。妈妈只想把她心里认为最好的部分留给我。
而那过后没多久,妈妈便不在了。
后来我也对自己叛逆期的女儿说:“我承认,妈妈有时候不够懂你。但我依然希望你知道,我们之间的那些分歧永远都不会影响妈妈爱你。”
后来每一次吃火锅涮羊肉,都会想起她,与记忆里的妈妈重逢:一个不理解我,不支持我,但固执地爱着我的女人。
时间是一个轮回,而妈妈早已走出了时间。但我知道她的爱,一直在这里。
她的照拂留在了肠粉米线里,
历久弥新,一次次将我托起
@小聂
我有一个小秘密:一感到不舒服就得吃肠粉或炒米粉,吃到就开心了。
无论是北漂时自己学着做的炒米粉,还是前段时间在东京得了重感冒,茶餐厅里不正宗的肠粉,都会让我感到满足。
这两种食物总让我和记忆深处的一道身影重逢:胖胖的, 短头发的阿姨,耳朵上带着两个金耳环,站在早餐档里挥舞着勺子。
她是我儿时的“半个邻居”:童年生活在广东,她在我家楼下开早餐档,卖肠粉和炒米粉。
我妈做菜特难吃。她很少放盐放油,还坚持外面的饭不健康,不让我去外面吃,除了肠粉:
高温蒸的,比较干净。极其偶尔她没时间做饭,还会给我五块钱去买炒米粉。
那是童年最好的滋味。
每次去到早餐档,阿姨看我一眼,总会露出“这孩子怎么这么瘦”的表情,要么多给一勺肉,要么多加个鸡蛋,买叉烧米粉都会多给两块叉烧。
我没有朋友,那时最快乐的事情就是早上拿钱下去买早餐档,因为阿姨总会跟我聊会天,问问功课做得怎么样。
肠粉其实是吃不饱的,就一点米浆 ,炒米粉也没有那么多,但我小时候就是吃这两样才有饱腹感。现在想想,可能是心不饿了。
可惜,小学毕业时阿姨就关了早餐档,我再没见过她。
但她的照拂留在了这些简单的食物里。
所以哪怕现在我吃过很多昂贵的食物,依然对肠粉米粉情有独钟,时间抹不去它们特殊的功效,因为这些食物一直让我感到满足着。
那是她曾经给过我的一口美味,一点温暖。
思念家乡的人啊,
一桌食物里让我们重逢中国年
@Daisy
在加拿大的第三个春节,和闺蜜一家一起过年。
都很久没过年了,我们打算重做一桌家乡年夜饭,在年夜饭里好好感受中国的春节。
准备得可充分,可有仪式感了——
我们提前一个月就定好了菜单,打印制作了出来,背面还画了插画。提前两周把不容易坏的材料买回来,提前 1-2 天买蔬菜,当天早上去买海鲜。
过程里总会想到家中过年的场景:
我们在年前扫年货,逛街买新衣服穿。爸妈张罗年夜饭,北方的年夜饭鸡鸭鱼肉都有,还要包饺子,留着零点敲钟时煮着吃。
很热闹,也是现在难得的场景:
定居海外时并没想到,有这么长时间不能回国过年。加拿大春节是不放假的,本地居民更没有过年的意识,成年人也没法真的说走就走。
我们只能努力营造过年的气氛——
加拿大比国内晚 13 个小时,我们会在早上起床先给父母打视频电话,中午11点的时候也会跟国内的朋友互相祝福,微信群里发红包抢红包 ,隔空参与国内春节。
最重要的就是年夜饭。
我这个东北人做了东北凉菜,还做了东北餐馆常见的蓝莓山药。这道菜特费时间,蓝莓酱都我提前自己熬的,小兔子的山药泥是我一个一个冷冻脱模的。
闺蜜是云南人,做了米线,闺蜜先生是上海人,做了蛋饺汤。
南方人过年要吃汤圆,北方人要吃饺子,我们就都准备了。
从前并没特别在意过年夜饭,觉得每年都是要吃的,但现在这是我们最为隆重的事情,让我们又踏踏实实结束旧年,对新年展开希望。
一年又一年,这样的仪式感,是中国人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那是我们最深刻的记忆,也是我们最隽永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