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禄山已经反了,列位爱卿,你们看该怎么办?
这时的安禄山,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也什么都不管了,皇帝会怎么看,杨国忠会怎么办,都无关紧要了,此时他已经完全准备好了,待秋季一过,秋高马肥的时候,就要整装待发,杀进两京,夺了鸟位!
天宝十四年(755年),秋,整座范阳城都被一种罕见的杀气笼罩,蓄谋了十年的阴谋就要变成现实。这一天,安禄山召集所有心腹将领,召开了一场军事会议。在会上,安禄山十分神秘的从袖中掏出一封卷轴,向大家声称自己收到了皇帝的密旨:
“发兵长安,征讨杨国忠,保卫皇帝。”(内容大致如此)
当安禄山带着神秘的表情告诉大家这一切的时候,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面面相觑,不敢吭声(众愕然相顾,莫敢异言)。
反了,真的反了!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明白,所谓的征讨杨国忠,无非就是造反的借口而已。这套路跟一千年前的“清君侧、诛晁错”是一样一样的,跟八百年后朱老四的“靖难之役”也是一样一样的。
皇帝也就是年纪大了,又不傻不呆,区区一个杨国忠,哪用得着劳烦咱们这帮粗人的大驾?可是说来也奇怪,几千年的历史中,大家又偏偏都吃这一套,明明是造反,却不能痛痛快快说我要反,只能说我要清君侧。
当然事实证明,这个口号也是有点作用的,至少为后来大家弄死杨国忠这个混蛋找到了那么一点借口。
无论如何,天高皇帝远,县官不如现管,只要安禄山一声令下,这些将领所做的也只有服从。
这些人多半都是胡人,对忠孝节义这些概念本来就很淡漠,他们信奉的都是有奶就是娘,有权就是爹这样的生存信条,赤裸裸的丛林法则。他们的官儿是安禄山给的,工资是安禄山发的,平时也和安禄山朝夕相处,出生入死,一起打仗,一起吹牛,一起杀人,所以他们认的就是安禄山,服从的也是安禄山。在他们的意识里,安禄山就是自己的主人,就是自己的天。
至于皇帝,皇帝长什么模样?他认识我吗?我跟他很熟吗?
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是,安禄山在河北地区还有着非同一般的威信,甚至被很多人视为神明。
安禄山的父亲是粟特人,天生跟粟特的胡商十分亲近。这些年来,他借粟特人的手搞了很多钱,有了叛乱的经济实力,招兵买马,打造武器。同时还在当地大力推广粟特人的宗教信仰——拜火教。安禄山堂而皇之搞起了宗教麻醉,对外声称,自己就是拜火教中光明之子的化身,忽悠了很多无知群众,直到安史之乱平定很久之后,范阳当地都供奉着他的生祠,称他为圣人。
安禄山的叛乱,已经远远超出了叛乱的范畴,而是演变成了一场河北军事集团和唐朝中央的全面对抗。
只是这场对抗,却不知有多少人头落地,多少生灵涂炭。
十一月初九,初冬,史无前例的大乱终于到了爆发的边缘。这场大乱是唐朝由盛而衰的转折点,也是我们这个民族历史的转折点。这一天,范阳城南大军云集,安禄山骑着马来这里检阅了军队,进行最后的讨伐誓师。史思明、安守忠、李归仁、蔡希德、崔乾祐、尹子奇、田承嗣、阿史那承庆......这些凶悍的胡将汉将都身穿铠甲,各在马上,肃然立于阵前,聆听着他的号令。
口号当然还是讨伐杨国忠,保卫皇帝那一套。不过安禄山大概也没指望大家能全吃这一套,所以特意让人宣示了一道军令:
“有异议煽动军人者,斩及三族!”
谁敢不听,不信,老子就让你全家死光光。来,跟我一起念,讨伐杨国忠!讨伐杨国忠!都听清楚了没有!?
来自汉、同罗、奚、契丹等不同种族的十五万军队,号称二十万,齐声呐喊,呼声雷动,在安禄山的号令下,离开范阳,挥师南下,烟尘滚滚,兵锋直指东都洛阳。
眼前的千军万马,铁蹄铮鸣,在惊天动地的鼙鼓声中呼啸而过,安禄山在随从的搀扶下,肥胖的身躯踏上一辆战车,他坐在车中,目视前方,踏着滚滚烟尘,向着未知的南方前进。山河大地被抛在身后,血雨腥风在身边落下,一场历史上亘古未有的浩劫,就这样以一种谁也不曾想到的方式缓缓拉开了序幕。
大地悲歌,苍山泣血。
在安禄山亲率十五万强大兵力离开范阳,挥师南下的时候,李隆基正带着贵妃和亲信大臣,像往年一样在京城东边的华清宫休假。温暖的水汽弥漫在整座行宫里,大家也如往常一样兴致盎然。
尽管早已经察觉了安禄山的不臣之心,料到他可能会有孤注一掷的行为,李隆基还是没有放弃原先的出行计划,仍然坚持要来泡温泉。这样看来,他倒是很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帝王风范。
无论什么事情发生,游玩作乐,养生休闲都是雷打不动。我们可以叫醒一个睡着的人,却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此时此刻,安禄山叛军的铁蹄已在河北肆虐,当地州县多年不见战事,早已经忘了该怎么打仗,叛军所过之处,都吓得惊慌失措,要么开门出降,要么逃出城外,纷纷望风瓦解,根本没有有效的抵抗。
享受了几十年的歌舞升平之后,很多人早都对大乱和大战没有了概念,甚至连武器都没摸过,在训练有素的叛军面前,自然是惊慌失措,束手无策。可见国虽大,忘战必危啊。
战报传到华清宫的时候,正处在休闲状态的李隆基下意识做出了自己的反应——不信。
他不相信会有这么快,不相信有这么突然,还以为是安禄山的仇人在造谣,挑拨离间。这都是老一套了,听得他耳朵都起茧子了。于是他将战况抛在脑后,继续在这里养生休闲,直到各地的战报雪片一般飞来,河北、太原、东受降城、各地州县,都在说安禄山造反的时候,李隆基才终于慌了神,意识到叛乱真的来了。
真的来了,当了几十年太平天子,眼看就要去找高祖报道的他,却赶上了一场大乱。
满天的乌云都沉默着,在冬日凄冷萧索的华清宫。李隆基在极度的震惊中沉溺了很久,思考着过去和未来的一切,感到怅然若失,昏昏然似在梦中,久久不愿醒来。终于强打起精神,将宰相和亲信的大臣召集到自己的行宫里。
不用多问,大家都已经知道是为的什么事情了。短暂的沉默之后,李隆基在御座上开口问大家:
“安禄山已经反了,列位爱卿,你们看该怎么办?”
所有人都默不吭声,在所有沉默的人里,杨国忠是显得特别突出,特别与众不同的那一个。在这种大家都惊惶不安的极为严肃的场合下,杨国忠脸上竟然露出了喜色,应声站出来,洋洋得意地告诉皇帝:
“陛下放心,不过十日,安禄山的脑袋就会传到京师。造反是他一个人的主意,范阳的将士们是绝不会答应的!”
刺耳的笑声落到了所有人耳朵里,在场官员都惊讶的目瞪口呆,完全不能理解这蜜汁自信是哪里来的?
我的大哥,这话你也真敢说啊!将来平叛要是出了偏差,你会负责吗?
而让大家更加吃惊的是,老皇帝听了之后,竟然沉思着点了点头,认为杨国忠说的有道理。
杨国忠是有理由高兴的,他天天翻来覆去、絮絮叨叨在皇帝耳边说的事情终于变成现实了。
这证明了他的忠心和智商没有问题,这让他如释重负,沾沾自喜。而在他看来,朝廷的天兵一出手,乱臣贼子安禄山就得土崩瓦解,身首异处。
君臣二人的表现,似乎从一开始就会这场艰难的平叛埋下了伏笔,他们对叛乱的严重性,确实是估计太过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