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前线2：追放》：期待、共情与愤怒

2024年1月29日，《少女前线2：追放》（以下简称《少前2》）制作组发表了“制作组致信”，这封信一定程度上承认了《少前2》在剧情文案、内容审核和关卡体验3大方面存在问题，并向玩家表示之后会进行改正。

项目组道歉动态

这封信的原意显然是为了平息玩家们对游戏和开发者的怒火。它发布的背景是，在过去几个月，《少前2》的玩家们持续地对游戏和开发组进行言辞强烈的批评和攻击。很少有一个游戏可以招致如此多、如此强烈的批评和攻击。写信者希望这封信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平息，或者至少能够缓和玩家的情绪，但目前看来，它并没有达到这一目的。

对于广义上的二次元游戏（以下简称二游）玩家来说，这或许是一个最好的时代。自《明日方舟》《原神》获得巨大成功后，大量资本涌入二游市场，竞争愈发激烈，国内二游的综合品质越来越高，占据了当今内容型市场的大半壁江山。

对于传统男性向二游玩家来说，这或许又是一个最坏的时代。为了能获取更多的用户，更高效率地进行扩张，新入局的厂商们普遍追求“一般向”“泛用户”，而“泛用户”往往不能接受过于直白的宅向内容。在这一前提下，传统二游设计中那些小众的、见不得光的部分被磨灭，许多厂商认为，“媚宅”由一个小圈子内包含特定含义的中性词变成了贬义词。传统的男性向二游玩家逐渐处于失势的地位。

《少前2》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诞生的。

《少前2》由散爆网络开发，2023年12月21日上线。游戏开放角色黛烟卡池后，于12月26日进入iOS游戏畅销榜第10名。2024年元旦假期结束后，《少前2》流水急速下滑，1月11日，彻底跌出iOS游戏畅销榜。纵览整个移动游戏史，和《少前2》同样体量的游戏，没有哪一个流水下滑得如此之快。

断崖式的流水

结合多个平台的数据，《少前2》前30天流水预估不超过1亿，但它的开发成本远远高于这个数字。散爆网络CEO羽中在3年前的一次采访中提到，当时游戏研发成本已经过亿。不久前，散爆前美术总监在微博透露，《少前2》项目投入已超过3亿。也就是说，《少前2》回本似乎已成奢望。

造成这一情况的直接原因，是游戏剧情、美术、玩法和核心循环等多个方面出了严重的问题，导致玩家们给出大量差评。与此同时，面对这些问题，项目组采取了失败的公关策略。尤其是剧情方面，项目组产出的内容，可以说是“背叛”了散爆网络用户的基本盘，以至于引起整个二游玩家甚至泛二次元用户群体的共情与愤怒。

■雷蒙

《少前2》的前3次测试评价都还不错，玩家的整体反响是，美术效果顶级，战斗框架未来可期，但游戏的每个模块都有一些影响游玩体验的地方，尤其养成、抽卡模块存在较为明显的缺陷。大体而言，从2021年开启首测，到2023年4测开启之前，2年时间里期待《少前2》的玩家不断增加，再加上“少前”IP多年沉淀下的影响力，许多玩家十分看好这款游戏。

《少前2》3测时呈现的精细建模效果，被玩家视为游戏的核心竞争力

2024年9月28日，4测“引力测试”开启。一般来说，4测与公测的游戏内容大差不差，主要是进行付费、服务器压力测试，以及最后的细节打磨工作。

但在本次测试中，《少前2》出现了一个恶性Bug：当PC玩家卸载游戏时，游戏文件夹所在的根目录会被全部清除。此类Bug在游戏行业其实不是孤例，世嘉在2013年也犯过类似的错误，当时，世嘉提出“被害者在申请后可获得1万日元赔偿”，一些被害者因损失过大，向世嘉提起诉讼，亦有相当数量的胜诉案例。

玩家们希望《少前2》项目组给出赔偿方案，但项目组只发了道歉公告，于是舆论初起。

项目组给出了暂时性的Bug解决方法，但没有回应玩家们最关注的赔偿问题

接下来几天，玩家们认为游戏的核心循环过于糟糕，养成困难，因为测试福利太少，玩家们在测试过程中缺少资源，导致体验较差。不同于前几次测试，4测玩家的容忍度大幅度降低，针对游戏内容的指责声越来越大。

不仅是玩法与Bug问题，不久后，《少前2》又经历了影响力最大、扩散范围最远的“雷蒙夫人”事件。2023年国庆假期期间，一些玩家从解包出的剧情中发现，游戏的头部人气角色黛烟（型号95式，“少前”的每个战术人形都会有对应的社会名与型号，以前玩家们多用型号称呼角色，本文采用社会名统一称呼角色），和一名叫雷蒙、身份为恐怖分子的男性NPC有“较为暧昧”的对话。黛烟多次称呼其为“雷蒙先生”，语气也超出了一般关系的范畴。

得知此事后，相当一部分玩家认为，自己受到了严重的冒犯，有一种在剧情中强制“被绿”的感觉，于是戏称黛烟为“雷蒙夫人”；还有一些玩家认为，让中国原型的枪和恐怖分子密切交往，项目组是“别有用心”。争议过程中，有相当数量的玩家将这段解包剧情在社交网络上传播。

部分曝出文案，“雷蒙”含量过高

这一事件中，“二游玩家”和“其他玩家”有着泾渭分明的感受：在普通玩家眼里，两个游戏角色之间产生感情十分常见——她们并不一定非要爱上主角；但在一部分二游玩家心目中，延续了前作世界观的《少前2》是一款“全女ML”游戏，它（以及大部分二游）的设计逻辑和一般游戏不一样。

“全女ML”中的“ML”指的是Master Love，这个词源自《Fate/Grand Order》，指喜欢主角的角色。因此，“全女ML”可以理解为，游戏中所有的可养成角色均为女性角色（也可以有极少数男性角色），这些角色对且仅对玩家操作的主角有好感，喜欢玩家。对于玩家来说，此类游戏中的女性角色无条件地对玩家释放好感，是天经地义的事。

在国内，如果一款二游中可养成的只有女角色，并且玩家身份是某种女角色们的领袖，那么这款游戏大概率是全女ML游戏，比如《少女前线》《碧蓝航线》，以及最近上线的《交错战线》。此类游戏有着相对固定的用户群，也有着在小圈子里约定俗成（虽然在不了解此类文化的人眼中可能显得莫名其妙）的规则。与之对应的是，全女ML游戏的项目组一定会在游戏上线前释放足够“媚宅”的信号。

在许多玩家眼中，“少前”IP系列游戏皆是全女ML游戏。正因如此，其中的可养成女角色和男性NPC亲昵对话，对于玩家们来说，是一种背叛基本盘的行为，甚至不可饶恕。在国产二游里，这种行为屈指可数，一旦发生，马上会在玩家圈子里留名。如果项目组应对及时，或许还有机会翻盘；如果反应慢了，项目有很大几率“暴死”。

许多全女ML游戏都开放了誓约系统，玩家能和游戏中几乎所有的可养成角色达成誓约（结婚）

具体来说，《少前2》故事发生在前作结束的10年后，而它的剧情给一部分玩家带来的观感是，女角色们与玩家扮演的指挥官渐行渐远。不少段落中，她们提起重要的回忆时，里面都没有玩家（指挥官）出现，这与前作中强调的“誓约”“战友情”大相径庭，有些角色甚至会表达对玩家的不满。女角色们更倾向于彼此之间互动，而不带上玩家，就像是“过上了自己的生活”——在此类游戏的玩家眼中，这是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不仅限于黛烟，角色凯瑟琳（MP41）在剧情中曾假扮一名17岁男性NPC的女友，与对方互相写信往来，这同样被玩家视为“背叛”。不过，“雷蒙夫人”能够引起如此大的声浪，一定程度上是因为相关剧情均已加上配音。玩家认为，这代表它是“足够正式”的版本——至少不是一部分人网传的废案。

面对玩家的愤怒，散爆网络的反应相对较慢，直到10月7日，才发布了针对测试的调整方案。此时，玩家的愤怒经历了长时间发酵，他们的注意力和讨论都集中在“解包出的游戏文案”相关问题上，而项目组在调整方案中则对此问题含糊其词，以“针对游戏内部分剧情进行调整，其中我们发现有用户泄露未经证实的开发中内容，请各位指挥官理性看待与讨论非正式版本的游戏内容”应对。由此，愤怒的玩家认为项目组并没有认真对待问题，情绪进一步加重。

玩家们不满项目组对文案问题的“官方口径”

国庆假期结束后，又有玩家发现，角色琼玖的部分台词，引用了领袖《语录》的原文，并且使用语境不恰当。对此，项目组马上作出反应，进行修改，并在10月10日发布公告，表示将对游戏中的剧情进行全面筛查。项目组表态：“我们对未能及时发现不当的剧情内容以及不当剧情内容对指挥官所造成的不良影响表以诚挚的歉意。”

引起争议的文案出处

但玩家似乎并不满意。一名“少前”IP的8年粉丝毛毛告诉我：“这种（道歉）相当于没道歉，我们玩家需要的是‘实质性道歉’。”

我问毛毛：“什么是‘实质性’？”

“说到底，既然是测试，大家帮它测出毛病了，这是玩家在给游戏打白工，它不表示一下，就是不把玩家当回事。更何况它的内容已经严重伤害了玩家的感情。”毛毛说，“它可以承诺公测之后给我们补偿资源，也可以画可爱的女角色道歉图配在官方公告中。我们不想看像AI一样过于‘官方’的文字，我们希望能感受到项目组是真的明白‘自己错了’。”

毛毛用全女ML游戏《蔚蓝档案》向我举例“可爱的女角色道歉图”

简单来说，玩家们认为这是态度问题。而当某个问题上升为“态度问题”的时候，它往往就在一定程度上脱离了理性范畴，进入到感性的博弈之中。10月12日，4测正式结束，项目组在动态中再次承诺会严肃整改游戏中文案和剧情的问题，以及“其他游戏性差”的部分。

这时，越来越多泛二次元圈层的人开始关注《少前2》——虽然对于游戏玩家来说，《少前2》在游戏体验方面的问题可能更为严重。但在此阶段，《少前2》相关舆论仅限在一些二游社群中，并未扩散到更大范围。

■道歉

《少前2》4测结束后，关于游戏文案内容的问题一直有人讨论，以论坛、贴吧最甚，各大平台的热度并未衰减。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是，《少前2》玩家的愤怒，引发了大量没有接触过《少前2》的其他二游玩家参与，他们共同对《少前2》展开了批评。

2023年11月13日，羽中在B站发布正式道歉视频。视频时长共计8分23秒，羽中先是花了1分钟时间表明“已经深刻认识到了错误”，并感谢玩家们在测试中的反馈，态度较为诚恳。但在此之后，他没有优先解释剧情，而是谈起了游戏中“休息室”的问题。

休息室是《少前2》最“媚宅”的模块。在休息室中，角色会脱下军备，在清凉的穿着下进行包括读书、睡觉等行为在内的休闲活动，相当于一个独特的角色鉴赏系统。得益于《少前2》较为出色的建模水平，休息室中角色的呈现带有相当程度的软色情意味，比较符合传统男性二游玩家的审美口味。

羽中首先提到，要让休息室的内容更加丰富——这说明他对全女ML游戏的性质有清晰的认知，也明白玩家们到底想要什么；画面中放了一些休息室的镜头，内容较为直白，这为接下来要谈到的重要调整内容做了一些节奏上的铺垫。

道歉视频中的休息室镜头

此后的视频里，羽中重点谈到了剧情问题和资源问题，以及一些平衡性、玩家交互体验的具体优化措施。尽管他仍然没有提到卡池等付费系统问题，也没有提到如何处理产出相关剧情的文案策划，但玩家们认为“总体来说能看到诚意”。视频发布后，《少前2》的评价有所回升。

12月3日、4日，《少前2》在上海涟泉大江户（五角场店）举办试玩活动，一部分抽选获得资格的玩家前往体验了最新版本。这个版本中，道歉视频里提到的具体问题被悉数更改，但游戏的大方向依旧令玩家们感到有些失望。

首先，因为时间太短，剧情整体的调性并未更改，女角色和指挥官之间的生疏感仍然存在；其次，游戏中卡池为角色和武器的混池，最高稀有度出货概率为0.6%，角色想获得完整机制，还必须重复抽取。

不过总体而言，这段时间里，玩家对《少前2》的态度并没有偏向负面。在12月8日定档公测预告、主创团队访谈记录两个视频的评论区下，有部分玩家对《少前2》表示支持，多数玩家希望能“公测见分晓”，恶评寥寥。

12月19日，散爆网络为甘肃地震声援，捐款100万元。《少前2》评价在此时达到顶峰。

尽管评价到达顶峰，但评论区仍有众多辱骂言论

■公测

2023年12月21日上午10点，《少前2》正式公测。但在12月25日前，游戏流水不断下滑，下滑速度超过了正常范畴。

有人为下滑找到了一些原因，比如，游戏公测之初Bug不断，每次官方都只进行书面道歉，不给实际性的赔偿。开服福利并不多，养成资源也卡得厉害，玩家们普遍对游戏失去信心。

另一个重要原因在于，《少前2》的战棋玩法，已经不适应当今的二游、尤其是提供情感寄托的传统男性向二游市场了。

提起玩法，一位玩家向我抱怨：“《少前2》是古典的SRPG，却只能上场4个角色，太少了。游戏体验的核心在于角色能不能秒杀敌人，如果能，4个角色一回合能杀4个敌人；如果不能，战局时间就会被拉长。所以如果我方属性高、能做到数值碾压，那打起来就会非常爽，不需要策略空间。”

随后，他又补充：“我在打某个挑战关卡时，差1格没能逃跑成功，于是白白多打了15回合，浪费了20分钟。高难Boss战又臭又长，初次通关后，还不能扫荡。为玩家的便利考虑会给项目组带来什么困扰吗？现在的二游玩家怎么可能把时间花在一款没有策略空间、耗时极长的战棋手游上？”

这位玩家的观点可以代表一部分“少前”核心用户，而他们的意见又与《少前2》在社交媒体上引发的舆论危机产生了一定的割裂——在核心玩家心目中，他们认为游戏最大的缺点是不好玩；但在此之前，许多（甚至不玩《少前2》的）玩家对游戏的批评让外界对这个游戏的认知集中在剧情和文案的问题上。

项目组其实也明白这一点：现在很多二游（尤其是手游）玩家可能不怎么看剧情，剧情和文案的舆论影响终归有限，而游戏不好玩，留存的玩家就会越来越少。正因如此，在这一时间段，项目组在对外发声时都会将“改进游戏性”作为最重要的问题之一。

实际上，因文案问题而愤怒的人里，可能有相当一部分不是《少前2》玩家——但这也是整件事中最让人迷惑的部分，这群对《少前2》不满的二次元爱好者可能并没接触过“少前”IP，或者已经卸载了《少前2》，但他们极为关心《少前2》的运营态度以及游戏内容的具体修改结果。事实上，在过去的3年，一般向二游成为市场主流，传统男性向二游式微，有相当多的传统男性二游玩家不得不涌进一般向二游中，寻找偏男性向的“媚宅”部分，但这一部分的体验往往难以让他们满意。

12月25日，黛烟相关的卡池与活动开启。玩家们发现，在黛烟剧情中，解包剧情中的雷蒙变成了女性NPC“埃斯特”，这又导致两人之间的关系出现违和感。剧情中还出现了新的常识性问题，例如食用“马铃薯花”，而现实中的马铃薯花内含龙葵碱，有毒。还有一个画面中，指挥官一瘸一拐地走下来，黛烟只是默默地看向窗外，并没有去扶指挥官。

玩家们认为此处可能想模仿朱自清的《背影》，但在“少前”世界观中，黛烟的“人设”决定了她一定会扶指挥官

从文学表达上说，这里设置矛盾点的方法相当不错。可问题在于，剧情中还有许多“雷蒙”的痕迹，这难免会引起误会。更重要的是，矛盾一旦生成，就很难再解开，阴谋论仍然盛行，玩家们普遍认为黛烟心里只有雷蒙，根本没有指挥官。他们已经不信任项目组，或者希望项目组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这与前两部IP作品的情况截然不同。在前作中，玩家普遍认为，文案“很懂玩家想要什么”，角色们会常常惦记主角。但到了《少前2》，许多玩家觉得像黛烟——以及与她相似的女角色们——“简直是两个不同的角色”。整体来看，《少前2》本质的问题是文案调性、内容设计的大方向产生了改变。

换句话说，自黛烟卡池后，从世界观、剧情方面来说，玩家们不再觉得《少前2》是一款“媚宅”游戏了。

早期测试中，羽中提到会出男性战术人形，引起玩家们的强烈抵制，但并未形成舆论

新年伊始，《少前2》的微博评论区弥漫着愤怒的情绪，B站评论区也以各种各样的“梗”和对羽中的人身攻击居多。

■疯狂

2024年1月4日，“犹太事件”爆发。有玩家发现《少前2》休息室中每个角色在阅读时，书籍与翻开页面都是相同的。经过“深入挖掘”，这一页面被认定为《犹太教律典》中的《以斯帖记》。这篇典籍讲述了一位皇后忍辱负重侍奉波斯国王的故事，结合此前的“雷蒙夫人”事件，部分玩家认为，开发组在暗示指挥官是波斯国王，黛烟则是忍辱负重的皇后。

一切的起源

此外，休息室里其他的放置书籍，大部分含有NTR元素。其中有一本《使女的故事》，主旨和女性权利有关，这是书籍当中令玩家反应最大的一本。

玩家还指出，游戏中其他的一些贴图美术资源也和犹太人历史有关。某张运输核武器的单条上，有中国邮政和EMS的标志。游戏中“长城列车”（玩家们认为该原型为中国）破坏房屋和农田，是剧情NPC“埃斯特”（以斯贴的另一种音译）的复仇对象。

巴以冲突是当时的热点事件，一部分玩家怀疑项目组内存在以色列的支持者。玩家们进一步怀疑这些潜藏的“以色列支持者”用“夹带私货”“政治隐喻”的方式来反击玩家们的抗议。舆论持续发酵，《少前2》舆论再次破圈。

一些极为隐蔽的美术资源也被玩家发现和“犹太”相关，部分玩家开始对项目组的政治立场进行猜想

官方没有对此发布正式回应，只是在几天后替换了引发争议的美术资源。

从最基本的商业逻辑看待，一个商业游戏应该尽可能避免引发争议，避免涉及那些一旦意见不同就有可能兵戎相对的局面。但《少前2》似乎缺乏内容审核工作，又或者，在表达和商业之间，项目组虽然可能相当努力，但维持平衡和建立在平衡之上的安全，也成了难以达到的目标。面对着大量已经不信任自己的玩家，他们的所作所为相当于被随时放大了无数倍进行审视。

此后，舆论往不可控的方向奔去。玩家认为游戏内“私货太多，并且和游戏世界观、背景和剧情都不搭。”自此，各大社群掀起了“找私货”的热潮。玩家们对游戏中的各种剧情细节进行深入解读，或是查找有没有什么“看起来不对劲”的美术素材。“私货”被找到的同时，谣言也在不断滋生。

谣言滋生是不对的，但也不能完全怪玩家。如果不是因为对“少前”的爱，或是对男性向二游现状的共情，很难想象有那么多人会花大量的时间、拿着显微镜去研究游戏中的细节是不是“私货”。

另一方面，我们可以认为，玩家的反应受到了当前时代潮流的影响。玩家当然有权利批评游戏，批评开发组，但什么程度的批评才算是“越线”呢？当批评已经超越了具体功能和设计，进入到以动机揣测的手段对开发者立场进行猜测和批评的时候，这种批评对文化作品和文化行业显然都无益——当然，这并非只是《少前2》玩家的问题，亦非只是游戏玩家的问题。

愤怒的玩家们在互联网上对游戏和项目组展开攻击，更有甚者，在其他讨论《少前2》游戏内容的贴文或视频下方，对为《少前2》说好话的玩家进行人身攻击。“绿帽”“龟男”“一瘸一拐”成了这些支持者的形容词。

拥有百万粉丝的游戏区Up主“叮当猫”因玩《少前2》充钱，被认为是接了散爆的商单，遭到网暴

很显然，大部分读者都会产生疑问：这样做是不是太过极端？一款游戏，假如不好玩，甚至得罪了玩家，那么大家不玩、不充钱便是。不给它关注度，它自然就死掉了。玩家们为什么要用这样极端的手段批评和对待它？

我尝试着与一部分在社交平台上活跃地攻击《少前2》的玩家交流。他们的意见十分统一：《少前2》代表着某种“错误的方向”，只有这款游戏失败了，传统男性向二游爱好者的需求才会被各大厂商重视。玩家们并不否认自己的方法和手段过激，但他们认为，虽然自己在进行着错误的行为，但目的是正确的，这种行为是不得已而为之。

“只有在把事情闹大的情况下，让《少前2》死掉，才能将那些不把玩家当人看的厂商震慑住。”一位玩家对我说，“现在的厂商心思不放在做游戏上，而是放在养殖玩家上。提纯（提高玩家的忠诚率），圈钱，走人。”

风暴一旦刮起，就很难停下。1月11日，玩家又发现，游戏中另一名人气角色托洛洛（AK-阿尔法）在某段委托任务的剧情中“一整晚都和老人在天文台看星星，并听老人倾述过往”。

托洛洛天文台剧情原文

那位老人以前常和妻子来天文台看星星。由此，部分玩家认为托洛洛成了老人妻子的替身，并且游戏中“过夜”的描述相当隐晦和有文艺气质，参考和它同为“枪娘”题材的韩国全女ML游戏《胜利女神：妮姬》中泳装海伦的好感度剧情，玩家认为这种处理相当于项目组暗示两人发生了关系。与此同时，文案中还出现了“浮木……渐行渐远……”的句式表达，部分玩家认为这是文案策划对玩家父母的隐喻式侮辱。

《胜利女神：妮姬》中的泳装海伦，在“教你爱情”后，项目组暗示海伦和主角（指挥官）发生了关系

如果你对这种想法感到吃惊，那么请记住上面所做的介绍，对于非成人向、且以媚宅为风格的二游来说，玩家的这种思维逻辑并无异常之处。换言之，在这个特殊的“场域”下，大家约定俗成地按照某些复杂但又似乎清晰的规则行事。在此前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少前”，以及其他许多二游正是靠着对这些规则的遵守甚至推进获得了特定玩家的认同和喜好，而现在，任何单方面改变这种行为的举动都有可能被视为背叛。

次日，玩家们开始在网上“寻找”《少前2》文案组成员。1月12日至15日，在B站名为“石英小队队长”的用户信息指导下，玩家们锁定了2位被认为是游戏文案的用户。一位女性文案负责人被曝光了过多的现实信息，成为舆论中心。

这位女性文案负责人被暴露个人信息后，“石英小队队长”成了焦点人物

从这段时间开始，“石英小队队长”一直在B站上持续爆料。他给出的部分消息较为独特，并且在一定程度上能够被印证。玩家们乐于讨论他给出的信息，但依旧对他的身份保持怀疑。

1月16日，《少前2》开发商、散爆网络CEO羽中的Steam账号“高贵的羽中”主页被曝光。部分玩家通过好友列表中的一些业内人士，将这个账号的主人视为羽中本人。玩家们发现，“高贵的羽中”对多款经典游戏发表差评，且情绪化发言严重，多用侮辱性词汇。在网友们对“高贵的羽中”Steam主页留言辱骂了数十页后，账号主人将它改名为一串数字，并隐藏了主页。与此同时，羽中隐藏了自己所有的微博动态，在网络上彻底保持缄默。

“高贵的羽中”Steam评测节选

“Steam事件”是继“雷蒙夫人事件”“犹太事件”之后，《少前2》第3次舆论破圈。玩家们开始频繁攻击羽中的私德；另一方面，自2023年11月13日的视频道歉后，项目组再也没公开应对过舆论问题。玩家们迫切地需要项目组给一个交代，如果项目组给不出，他们就会投向“石英小队队长”等“内部知情人士”提供的、不一定能完全求证的“内部消息”。

1月18日，玩家们继续在《少前2》解包剧情中发现，“少前”IP角色海伦娜（DP-12）有较“雷蒙夫人”更严重的“私货”。在“少前”世界观下，海伦娜有一名叫特洛伊的前主人，在《少女前线》中，海伦娜照顾特洛伊长大，10年后成为指挥官属下的战术人形。

而在《少前2》主美发表过的设定集中，海伦娜有一版设定叫卢卡斯·芙蕾，和特洛伊同姓“卢卡斯”。这意味在指挥官和战术人形们分开后，海伦娜回到特洛伊身边，继续为特洛伊服务，并被赐姓。“石英小队队长”爆料，海伦娜在项目研发期间的旧版剧情中，定位类似于古龙小说《多情剑客无情剑》中的“林仙儿”——谁都可以和她好，唯独阿飞（指挥官）不可以。

NGA论坛用户对海伦娜相关的资料进行了全面整理

这段剧情没有实证，也没有具体内容，玩家们无法直观感受，但他们对之后剧情的猜疑越来越严重。“石英小队队长”在动态中暗示，这种剧情之后还会有很多。

一名创作过多年网文的《少前2》玩家告诉我：“《少前2》出事的很多内容，是标准的女频文套路。例如，一边是指挥官，一边是豪门少爷，看着两个人为我（海伦娜）争风吃醋，代入女角色才能爽。换成男人视角就是，我是个很牛×的工匠，在A国过得不太好，B国为了抢回我，不惜发动战争。”

“所以，文案的问题在于代入错了角度，可能某位策划在写作时把自己代入到海伦娜身上，而不是把玩家代入到指挥官身上。可能是羽中吩咐错了，可能是文案理解错了，也可能有一部分是‘纯粹的恶意’。”

“最后的结局就像是指挥官养我，但不拥有我。就像《鹿鼎记》中韦小宝对郑克爽的评价，‘替我照顾了一段时间我老婆’……在某种意义上，这迎合了女性向读者的喜好。”

而问题在于，《少前2》是一款纯正的男性向二游。

■挑衅

1月19日，B站用户“飞虎233-放置游戏”对“石英小队队长”的身份进行了质疑。他发布长文论证，“石英小队队长”的消息来源是《少女前线：云图计划》（一款“少前”IP下的Roguelike游戏，以下简称《云图计划》）组的员工，此人发言具有强烈的倾向性和片面性。与此同时，他还在文章里给出了关于《云图计划》新内容的爆料，并牵扯出了一些其他的《云图计划》组员。

“石英小队队长”当天对此做出回应：“（给我爆料）的内部人员是闪电（“少前”系列角色）……”

尽管“石英小队队长”用开玩笑的方式拒绝了正面回应，但在“飞虎233”的质疑之后，人们发现他爆料的视角具有相当大的局限性——他并不清楚《少前2》的具体状况如何，项目消息多是“打听”而来，在他的数十条动态中，爆料最多的是“公司”和“羽中”。

《云图计划》是一款贯彻了ML方向的游戏，项目组内不乏有喜爱“少前”IP或IP内角色的员工。因此，玩家群体中开始出现传言，认为《少前2》组给角色夹带私货，让角色脱离人设，让剧情脱离ML方向，导致《云图计划》组员产生了意见。

“心智投影”即角色皮肤

当天，《云图计划》发布新年新皮肤预告，玩家们将其解读为一种针对《少前2》的抗议行为。关于这次预告的官方公众号文章共获得10万多次阅读与500多个赞，以往，他们的文章阅读量基本不会超过1万。

一名给这篇文章点赞的玩家说：“支持《云图计划》，是态度上的支持，但不会给《云图计划》花钱，毕竟钱只会进到羽中口袋里。”

我们也采访到了一位散爆员工，他告诉触乐编辑：“受限于保密协议，我们不能透露太多。但目前网上这些‘舅舅党’（爆料内部消息的公司员工、或跟内部员工有联系的亲友）的爆料没有一个是真的。至于这些‘舅舅党’的身份是不是真的，我觉得也不是，不然为什么要放假料呢？”

与此同时，《少前2》在官网发布了新版本的前瞻。新角色桑朵莱希（G36）的卡池于1月23日开放，但玩家们到1月30日才能在活动中看到角色剧情。其他二游一般采取新角色和新剧情同步推出的版本策略，《少前2》这样行为极为罕见。由于游戏剧情上已经存在根深蒂固的信任危机，玩家们跳过了“质疑”阶段，直接认为新剧情可能存在私货问题，并拒绝为新角色买单。

前瞻中还宣布会推出黛烟和闪电的皮肤。黛烟皮肤名为“玉玲珑”，是《少女前线》中95式推出的第一款皮肤，皮肤采用Live 2D技术，可在大厅实时交互，设计精美，给当时的二游玩家带来了极大的震撼。《少女前线》在2017年靠这款皮肤成功破圈，流水日日高涨。一名黛烟厨（在二游语境下，指非常喜欢某个角色）告诉我：“《少前2》或许想复刻当年‘玉玲珑’所创造的奇迹，来拯救断崖式的流水。但黛烟目前是个极为敏感的角色，散爆根本不考虑把黛烟推出来继续售卖形象的后果。”

《少前2》版本的“玉玲珑”

同时，玩家们还发现游戏中许多可养成女角色的身上或宣传物料上多出了“星星”设计，而其他系列作品中不存在此类设计。一部分人认为，这个设计与一位文案策划负责人的个人英文设定名雷同，而这位文案策划负责人有着较大的、干涉项目的权力，因此，这种干涉是来自这位文案策划负责人的挑衅。

玩家们感到疑惑，为什么《少前2》有这么多的星星元素

1月23日，《少前2》新版本正式上线。玩家们在文案中发现了一个叫雷蒙·马丁的NPC，他的名字和“雷蒙夫人事件”中的“雷蒙”重合（虽然姓氏不一样），再度引发玩家情绪。同时，黛烟作为上个版本的限定角色，却不适合新版本的关卡环境，“退环境”极快，这种强度迭代速率只有在强PvP类游戏中才存在，二游市场中则显得极为罕见。许多玩家对“抽一个限定角色，但只能爽半个月”表示出强烈的不满。

玩家们对“雷蒙”患上了PTSD

当晚，游戏中的雷蒙·马丁被替换为杰克·马丁，官方没有对此作出反应。                                                                                           时隔2个半月，2024年1月29日，《少前2》项目组在各大平台发布动态“制作组致信”，并通过游戏内同步公告来进行资源补偿。这是《少前2》至今最正式的书面公关。

信中主要承认了剧情文案、内容审核和关卡体验3大方面存在问题，并表示之后会改正。

项目组致信全文

然而，到了这个时候，项目组的表态再难挽回玩家。针对信中提到的3点，玩家们仍然提出了反对意见。

首先是剧情文案。《少前2》以“调整文案团队成员”8个字概括，未提到处罚措施。而处罚主要文案负责人是玩家们此前的核心诉求。

其次，玩家们曾经表示担忧，如果不确定桑朵莱希的剧情是否有问题，就不敢抽取。而致信中提到，桑朵莱希活动只会推出轻量化剧情，剩余剧情还需要“调整”，说明其中可能存在会加重玩家舆论的问题。

再次是内容审核。在致信发出后，散爆称，将着手“少前IP小组”的建立，对公司所有“少前”游戏的内容产出进行审查，确保符合“少前”世界观架构。一些从业者告诉我，一个估值几十亿、出了3个游戏的IP，之前的几年都没有IP监修，这在业内不可想象。

最后是关卡问题。项目组表示，会在之后对关卡难度做整体下调优化。关卡当然有不少问题，但玩法上的问题更多在于养成，角色养成的深度与资源获取的难度成为了许多玩家退坑的主要原因。

或许，不提养成，并不是因为项目组认为游戏在这方面不存在问题。信中提到，补偿的有价值物品包括9个用来升级角色技能的“基原信息核”（紫核）与10次卡池抽取机会，而前者比后者更令玩家感到兴奋，可见角色养成资源之稀缺。显然，项目组懂得玩家需要什么，但之所以不改，大概率是因为养成和玩家的活跃、付费数据深度绑定。

在NGA的《少前2》版块，每天都有大量玩家抱怨紫核影响了游戏体验

一方面，玩家们认为《少前2》的补偿与舆论程度“不对等”，补偿显然太少。另一方面，玩家仍然认为公关的“态度不对”。许多玩家列举出了具体需求，比如措辞要使用“亲爱的指挥官”而不是“尊敬的指挥官”（证明项目组和玩家有共同的身份认同）；要可爱女角色的道歉图和足够的补偿；要彻底解决问题，抹除一切问题根源，不要只承认自己能力不足。

■舆论

1月即将结束，根据七麦数据显示，《少前2》非卡池期iOS每日流水已不到15万元。

除了实际参与声讨的人，我们采访了一些仍旧在玩《少前2》、但在社交媒体上保持沉默的玩家。拥有7年经验的资深游戏市场从业者小祥告诉我：“我们可能是被迫沉默的大多数，现在只要在论坛让人知道你正在玩《少前2》，就会被扣各种各样的帽子，所以我只在小群里聊游戏相关的内容。”

小祥是《少女前线》的老玩家，来玩《少前2》也是受情怀影响。他目前在游戏中的充值数额超过1.5万元，黛烟和桑朵莱希都抽到了满命。“在目前市场上PBR（基于物理的渲染）加NPR（非真实感绘制）的渲染风格的二游中，《少前2》难寻竞品。我玩‘少前’不看剧情，对战术人形算不上有感情。《少前2》对战术人形的3D化，极大程度上满足了我玩二游的需求……所以项目组的那些事，对我的影响也不算大。”

小祥向我展示他的满命桑朵莱希

我问小祥：“你充了这么多钱，不怕游戏因舆论而活不下来吗？”

小祥反问：“他们（散爆）不是还有钱开年会吗？而且根据这两个池子的畅销榜成绩，虽然可能不及他们自己的预期，但活下来肯定是没问题的。市场环境在变化，用户的需求也在转变，《少前2》的问题在于没有及时调整方向。我虽然不会因为舆论对游戏感到失望，但也觉得被骂不冤。”

1月21日，网络上有人公布了散爆年会奖品清单，奖品价值不菲。看到这份清单，部分玩家觉得舆论力度不够，“散爆居然还有钱赚”，表示要“加大力度”。

散爆年会清单

在过去的日子里，散爆网络似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陷入舆论漩涡，要么是内部的权力斗争，要么是来自离职员工的指责。2019年“离职事件”爆发，有消息称，羽中让亲戚来散爆担任高管，并克扣老员工的奖金，引起老员工不满。前主笔热运动、前美术总监白龙都于此时离职。

玩家们很多时候都能在“少前”官方视频中看到羽中，或是他的虚拟形象，或是在游戏群聊里看到羽中的聊天记录或表情包。在业界，二游项目用“明星制作人员”“明星老板”做宣传并不奇怪，但他们普遍是展现自己的“直率”“懂二次元”“与玩家打成一片”，羽中或许也想达成类似的效果，但从实际情况看，可能适得其反。

2016年羽中的“节后涨”暴论，至今还常常被玩家们提起

“少前”世界观已经完全成型，框架完整，也有一定延展性，哪怕把羽中剥离出来，也不影响游戏内容的产出。但实际上，二次元游戏的制作人往往和游戏深度绑定，玩家们需要确认制作人“是自己的同类”，开发商和制作人也同样需要这种确认。因此，剥离制作人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烟花

如果说官方行动让《少前2》成为了无数玩家的乐子源泉，那么玩家们在相关事件中的态度变化，也可能会深远地影响国内二游市场。

我和许多“少前”玩家打过交道，大多数人都会针对羽中使用情绪化的言语。某位曾因“少前”而诞生入行憧憬的从业者，很认真地告诉我：“玩家们想要态度，羽中道歉过很多次，可每次都讲着官话，道歉过的错误仍会再犯。”

《少女前线》是许多年轻人的青春

近年来，二游市场饱和，头部厂商占据了许多份额，许多新进场的厂商看到头部厂商在做“一般向”、追求“泛用户”，便跟着学，结果做出了一个又一个失败的作品，于是哀号“二游在走下坡路”。事实上，要做“一般向”，意味着游戏的综合素质要做到极为优秀；追求“泛用户”，意味着游戏内容要照顾大多数人的口味……一来二去，很大一部分“传统”的男性向二游玩家反而会觉得“找不到游戏玩”。

不过，传统男性向二游的困境不仅在于市场的变化，还在于国内外政策环境的不同。一名老二次元爱好者曾向我感叹过：“现在想玩ML游戏的宅男，都去玩日、韩厂商做的游戏了，质量高，尺度还比国内大。这些海外游戏的普遍问题在于没有国服，或者上线国服后被大幅度和谐。另外，很大一部分玩家也没有玩外服游戏的渠道。”

同期上线的全女ML游戏《交错战线》因女角色立绘过于暴露而下架了一部分内容

这群玩家在过去的几年里，一直挣扎在有相当男性向元素的一般向二游中。因为市场变化过快，大量并不了解二次元的人涌入二游研发的行列中。小圈子被逐渐渗透，规则被打破，这让“二次元游戏”的玩家们感受到了危机。

或许这很类似“自己的家园正在被入侵”。在这种感受和愤怒之下，保守主义自然会愈发抬头，而玩家趋向于保守主义，采取激烈的行动捍卫曾经的美好家园，自然也就可以理解。而在这种语境下，“背叛了的战友”无疑更不可原谅。散爆网络和《少前2》曾经被玩家认为是自己人，而现在，这个自己人做出了许多“背叛二次元玩家”的事情，它不再“媚宅”，不再了解和满足用户的需求——正是这些用户让它成功，而现在它看上去在背叛这些用户。

2015至2017年左右，由于部分二游大获成功，国内游戏行业开始惊呼“二次元市场是蓝海”，由此掀起了一大波“了解二次元，成为二次元”的风潮，从业者们认为二次元玩家朴实、热情，用户圈层扩展空间大，付费潜力也不小。在那之后，许多二次元游戏上线，其中也产生了诸如《原神》这样的成功作品。但与此同时，隐患也在积累。

多年后的现在，《少前2》成了引爆这些玩家情绪的导火索。它承载了足够多的愤怒，并成为了某种“现象”。按玩家们的说法，《少前2》的死亡等于放烟花，“只有它死了，二游市场才会更好”。

那么——放烟花仅仅是个开始。烟花将树点着了，火势不会因树的倒塌就变小，而是会越烧越大，直到燃尽整片森林。

玩家们对二游市场的整肃已经开始了。

（GT游戏人社区中的数十位成员对本文亦有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