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经天:渣男,影帝,男人与马
累计票房6.43亿,“生命这样的旅程~”的旋律回荡在社交网络。
这个3月,终究还是陈桂林拿下了榜一?。
忘不掉《周处除三害》结尾,阮经天那张伟大的脸充盈整张大银幕。
陈桂林的临终凝视,让这场以恶除恶的暴力故事有了呼吸空间。
纯真恶徒的必死救赎,究竟走向的是贪痴嗔根除不尽的黑暗还是坏人改过自新的光明?
正是这一眼给我们带来追问和回味的余地。
但承认吧。
这一刻,很多人关心的不是人物命运,抑或是昔日偶像剧小生的演技迭代。
而是暗暗惊叹于42岁男人的脸上没有一丝赘肉的皮骨贴合程度和面部流畅度。
靠北,真的有被帅到!
当众人纷纷感叹陈桂林在内娱找不到代餐,这句话实际上说的是:
阮经天的外形,是故事与人物成立的先决条件。
外表,是演员最肤浅也最有力的武器。
纵观在互联网掀起风浪的角色,往往是角色气质与演员气质共谋的结果。
观众忍不住把演员的历史代入到角色身上,又把对角色的爱意投射到演员身上,一来二去,人戏不分,演员也就有了所谓的“代表性角色”。
陈桂林在灵修中心大开杀戒,杀人后开心自曝,邪恶爽点暗合人们当下的精神状态,一夕之间成为新任梗图王。
但恐怕将陈桂林与单纯暴徒形象区分开来的,是阮经天这具得天独厚的容器——
板寸、络腮胡、阔肩西装造型下,男人的邋遢性张力呼之欲出,与眼眸间的纯净少年感乃至某种佛相结合起来,构成一种矛盾又复合的特质。
说实话,比原定人选张孝全更具反差和联想力。
因为阮经天,陈桂林得以成为戳在观众性癖上的西装暴徒。
因为陈桂林,封闭了快十年的阮经天,终于上岸深吐一口气。
时隔13年,凭借此片第二次拿到金马最佳男主角提名;
大陆破6亿元票房,引发现象级话题,被台媒形容为“震惊全岛”。
现在的阮经天每天5G冲浪,忙着批阅四面八方涌来的爱意与虎狼之词,比金三银四的HR查看简历还要快。
《周处除三害》于他而言,不仅仅是黑马现象再次上演。
更是“带他回家的一根绳子”。
28岁那年,《艋舺》将他推到始料未及的位置。
一夕之间,他从谁都演不过的笨鸟成为击败老戏骨的新晋金马影帝。
“你们是不是集体看错我了?”
阮经天蒙圈了,但也从此憋着一口气,他要证明自己配得上这份殊荣。
只可惜,前方等待他的不是光明坦途,而是十多年的自我怀疑与挣扎。
金马之后第一部电影——集结两岸三地的武打巨制《血滴子》,喜提当年金扫帚“最令人失望影片”。
跟和尚同属为了一个纯洁信念而叛变兄弟的悲情人设,效果却天差地别。
软糯的台词和表演,透露的不仅是他表演上的水土不服,还反射出他对角色的不信任。
台湾黑帮片,本质还是在表演写实的人物状态。
武打片是香港人的天下,气势与节奏胜过一切。
哪怕是他在香港电影圈浸淫多年的好朋友Eddie彭,也少了功夫明星身上千锤百炼出来的“样”。
看上去就不像,这是再努力都没有办法的事情。
阮经天是典型的天蝎座,对周围的声音敏感,内心又极好强。
《血滴子》片场,一位大陆演员当面对他呛声:“金马影帝,哈。”
刺耳的挑衅,刺激的不仅是阮经天的自尊心,还有他对表演的深度反思。
后来他跟这位演员成为了不错的朋友,一到他上戏,阮经天就跟过去看。
看得久了,他琢磨出问题所在:
“经过系统化教学之后,他们的方法都超厉害,每个人都很会演,但是都不是真的。他们都不是真心喜欢那个人,也不是真心讨厌那个人,更不是真心想要杀人——都不是真的。他痛苦的时候,他不伤心,我也感觉不到他在伤心。”
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优势,那就是他非常容易调动自己的情绪,而且每种情绪都是真实的。“原来你们也没有特别厉害,我知道你们在干吗。”
台湾演员都深受台片的写实主义传统影响,好处是表演不程式化、感染力强,但是戏路也容易受限。
正如阮经天,只有碰到懂他的导演,才能剥离他那层紧绷而笨拙的保护壳,打磨出某种动人的天真本色。
他的第一位伯乐,是侯孝贤的徒弟钮承泽(后因性侵入狱)。
这位“片场暴君”,会用尽一切手段从演员身上得到想要的效果。为了让阮经天痛哭,他戳他捉襟见肘的底层出身,戳他渴望得到认可的自尊。
手段是残酷的,效果是显著的。
《我在垦丁天气晴》,阮经天第一次尝到开窍的滋味。“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那个感觉,那个状态就像是时间都变慢了,你可以看得到空气中细的灰尘,你全身起鸡皮疙瘩,从手臂一路麻到肩膀,到你的头顶。那个时候你做什么、说什么都是对的。”
这种感觉让他上瘾,让他想一直延续下去。
钮承泽后来的作品《艋舺》《爱》《军中乐园》,也都为他留下了职业生涯的高光时刻。
但阮经天明白,钮承泽虽然厉害,却没法给他想要的平等与尊重,就像他终究要离开霸道的父亲,去独自寻找表演的开悟之路。
过去十年,内娱进入大IP时代,阮经天试图北上顺应潮流,可惜效果不佳。
《鬼吹灯》《心理罪》《扶摇》……都没有碰撞出想象中的火花。
借阮经天自己的话说:有时候我没好,人家好了;有时候我好了,人家没好。
但表演上的“困兽犹斗”一直未曾停歇。
《心理罪之城市之光》,阮经天第一次饰演连环杀手。
他看很多纪录片,写人物小传,揣摩希斯·莱杰的疯癫。
黑白对决那场戏,阮经天投入到把邓超的替身打进医院,精神差点崩溃。
那天晚上收工,阮经天独自一人从片场走出来。他发现所有工作人员自动散开,他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他找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大哭一场:“因为我感觉不到我自己了,我感觉不到我到底在哪里,我感觉好恐怖。”
崩溃的间隙,他做了一个下意识的动作——舔拳头上的血。
那一刻,颤抖的阮经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变态杀人犯;那一刻,他从情绪的失控中找到了表演的控制。
当演员进入成熟期,光靠本色已然不够,他必须从感性跃上理性的阶梯,才能通向更多可能性。
陈桂林,则是那个双方都准备好了的结果。
开拍前,导演黄精甫并没有让他去学习某个很厉害的演员,而是拜托他回到过去比较难熬的日子。
终究还是在可以与之共通的角色中,阮经天找回了职业自信,找回了表演的快感。
而在动情之余,他也学会了动脑。
比如给《周处除三害》贡献了两场点睛的动作戏:一场是陈桂林与陈灰的搏斗中,用香炉刺瞎他的眼睛;一场是追杀榜一大哥香港仔,陈桂林将他的舌头咬下来。
这两场戏,为角色增添了狂暴的烈性与动物性。
事业上的沉寂,换一个角度看,也为他带来了生命上的沉淀。
他依旧沉迷机车的激情,但也开始看很闷的书和电影。
如今,无数迷妹爱上的不止他“台湾必吃榜”的美好肉体,还有他言之有物、分寸感极佳的谈吐。
想法骗不了人,那些形象的比喻、带有同理心的开悟,没有长期跟自己相处的人根本捕捉不了,也描述不来。
这两年,能明显感觉到:阮经天变了。
年轻时,他是个标准的天蝎男。
他的“多情与卑劣”,引来桃色新闻不断,令台媒送上“种马”称号,也亲手断送了与许玮甯的8年爱情长跑。
分手后,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个昏天暗地,“心情不好的时候,连喝酒都会吞不下去”。每次采访提及这段感情,言语中都充斥着遗憾。
但在彼时,这些或许都是“天蝎男”又渣又爱演的佐证。
没有人愿意相信他迟来的深情,而天蝎座本身就最容易产生信任危机,不容易相信别人,也自知别人不信任自己。
阮经天如今明白了:只有角色才能替自己讲话。
的确,一个陈桂林胜过千言万语。
他不再费劲自证自辨,但突然很多人愿意主动走进他的世界。
每个人都渴望被理解。
阮经天曾把这件事,寄托在好导演上,寄托在性与爱上。
后来他发现,这件事没办法寄希望于具体的人,没办法向外求。
唯有通过角色,去理解自己,去寻找让自己安定的力量。
从种马,到黑马,再到金马。
阮经天一路走来,大概算另一种“男人与马”的叙事。
只不过他征服的不是世界,而是终于学会控制体内肆虐的激情,与自己和平相处。
许玮甯的现任邱泽,也有着非常相似的轨迹——专业运动员出身,乘着台偶东风走红,戏里戏外绯闻不断,一样被冠以“渣男”称号。
人到中年,突然味道出来了,演技像打开了任督二脉。
当“渣男”成熟时,年少时那些过剩的荷尔蒙终于平息下来。
在艺术创作里、在生命的沉浮与挣扎中,他们得以安放灵魂,逐步接近真理。
眉眼和谈吐间,层次一下丰富起来。
多了不再自证的松弛,多了历经时间的疲惫。
人们看向他们时,不愿再以“渣男”蔽之,而多了些暧昧的理解与迷恋。
发布于:江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