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出家又爱上高僧,最终被人记住的却是一句离婚金句?
立秋了天高云淡,最近余秀华的一句诗突然又火了:
「我很满意在这里降落,如一只麻雀儿衔着天空的蓝穿过」。
羡慕她给人的恣意蓬松感,像一只渺小但对自己满意的麻雀。衔着天空,如同从未被拘束。
今天继续#迷人的老祖宗#系列,羊想讲一讲中国的第一位女茶师兼女诗人——李冶。
她和余秀华一样才情并茂,也曾是千年前大唐天空下的惊鸿一瞥。
茶圣陆羽的好友
中国第一位女茶师
上世纪80年代法门寺宝塔崩塌,地宫被发现,出土了珍贵的茶具:
烘烤团茶的笼子、茶碾子、银盐台贮茶器等等。
法门寺出土的唐代茶具
不难看出,王朝痴迷茶文化。
李冶是中国第一位女茶师,诗茶双修,诗艺与茶道都达到高峰。
在唐朝的名人效应,堪比奥斯卡影后。
据说这一切开始于她拜师茶圣陆羽。
那一天,她向陆羽敬了一杯香茶,直男陆羽哪懂人情世故,喝了茶,尖锐评价——“未脱庸俗之气”。
理由是他喝出来,水不好,心不静,志不专。
有些玄妙,羊不理解,但他们却像妙玉和宝玉一般,对上了脑电波。
李冶心有所悟,从此拜师,走上了烹茶煮茗的道路,不久之后,跟老师一起声名震动八方,这是一段快乐的时光。
令人欣赏,就令人觊觎。
据说李冶四十几岁时,气质依然绝美。
上位者唐德宗听说她的美名,特地召她上京,把她强留在宫中。
当她失去了对自己的掌控时,世界亦开始倾斜。
李冶的底色是超越自身存在的一种苍凉。
法门寺有一个茶笼子,用于焙烘茶叶的,出土于地宫后室。
年代对不上,却像一语成谶。
华美的茶具,一周莲瓣纹,飞鸿引颈,飞鸟在茶器上栖息,也被锁在茶器之中,让人想到飞不出皇宫的李冶。
唐鎏金飞鸿球路纹银笼子,来自@博物胶囊
作家林清玄,在探访法门寺之后,写了一篇哀怜李冶的散文,心有戚戚:
“即使是一片茶叶,也要在天地间寻找知味的人啊。”
她身在空门,却落于红尘,身上缠绕着矛盾迷人的气息。
「想爱」、「敢爱」、「自傲」、「自洽」,她的这些欲望,很俗吧,又很真,和我们一样,选择背后永远伴随着矛盾的拉扯。
绝世清醒
却和僧人相爱
李冶是中「基因彩票」的那一类天才,天赋、魅力出生即顶格。
6岁就会赋诗,写得极好,在慧极怕伤的唐代,她的身份自然转为贵女届时尚单品aka成为一名女道士。
另一个传说是她成为道姑是因为她爹脑抽,看小女孩写诗带“嫁”字,不正经,才送她入空门(什么爹啊)?
诗学、弹琴、茶艺,无一不厉害,唐代女诗人TOP4,和鱼玄机、薛涛齐名。
《唐才子传》介绍李冶的“才”,绕不开她的“貌”:「美姿容,神情萧散…当时才子颇夸纤丽。」
想象一下《西西里的美丽传说》唐代版,不但漂亮还聪明,注定了惊才绝艳。
的确如此,在世俗看来,她不是一个「乖女孩」。
年轻时风流韵事多了去,男友、前任加起来比黄亦玫多,道姑李冶还曾爱上僧人皎然,可惜无果。
活成这样一位天才美人,多一些“胡作非为”,又有何不可呢?
但在唐代,并不是所有天才都被光环、机遇和美好的名利环绕,有些天才还代表着冒险、异类和独自清醒。
她最有名的一句诗是「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对啊,就是甄嬛台词里的那句。
你看多情,但清醒得可怕。
后来,中女时代但依然美丽的“俊媪”李冶,入宫成了宠妃,被困宫闱。
倒大霉遇上叛乱,先被痴汉掳走,后被皇帝老板清算,和杨贵妃一样,陨落于战乱。
天才刚好是女孩,她还要过泥潭、漩涡,和不可控的命运对峙。
原画/戴敦邦
如果「麻雀」知道终会被折断翅膀,那么年少的她,还会向往天空吗?
是纵情释放,直至降落?还是挑一条更正确的航线?
羊认为,关于她的故事,还有更多可说的地方。
李冶的爱情,从清澈到锈掉,光撞南墙,就撞了2次。
16岁,她在玉真道观中遇到才子朱放,爱情萌芽。之后,在诗酒会上邂逅官人阎伯钧,相恋三年。
朱放和李冶之间的身份,是贵公子与女道士不对等,可这没有降低她的安全感。
少女李冶十分投入,想他了就一封信过去剖白内心:
“却忆初闻凤楼曲,教人寂寞复相思,离人无语月无声,明月有光人有情” 。
这不是预设安全范围的恋爱,它太过曝了,太坦诚,但当渴望者≠上位者时,信任就变得危险。
朱放被派到江西做官后,秒变陈世美,从此杳无音信,这个渣男!!!
断情绝爱吗?No。
李冶才艺双绝,追求她的人从未断过呀,新欢阎伯钧登场,顺便带来了同款狗血剧本。
当阎伯钧也被外派做官,她像是雷达响了,提前给对方打预防针:
“归来重相访,莫学阮郎迷”。
最后再次鉴定为渣男!异地恋后,对方已婚。(羊无语了)
世人原谅天才李白的疏狂,可不会原谅天才少女的“恋爱脑”。
有人阴阳她罪在风流成性,女版花花公子,也有人怒其不争,一个坑啊,太傻了踩两次。
但羊分析这段,却另有一番感受,再读读,就像她早有预感于是平静的在发疯,在说“莫学”时就已经心如明镜了。
陆羽的好友诗僧皎然,满腹经纶,李冶喜欢这个人,喜欢得不得了。
他们在湖州相识,皎然是一位出家人,唐代非常有名的诗人,两人一拍即合,从灵魂层面擦出了火花。
原画作者:呼葱觅蒜
但偏偏,皎然心中有佛,拒绝了他的天女。
回绝的诗写得很美,有男性少见的温柔,不难从中看出为什么她独独对他另眼相看。
“天女来相试,将花欲染衣。禅心竟不起,还捧旧花归。”
你多么美好,倾心于我,然而禅心无法动摇,就让我将这心意捧回您手中吧。
爱她的,弃她而去;她爱的,求之不得,她伤心归伤心,却没有挽留,潇洒放手了。
皎然、陆羽、李冶,三人是彼此交心的朋友。
陆羽,更像蓝颜知己,他在寺庙长大,是一个孤儿,对荣华富贵不感冒,心中只有对茶的无上追求。
他是真性情的,有一股隐士的纯真,和李冶气味相投。
有一段时间,李冶过得不顺:不再年轻,生着病,无人照顾,只有陆羽来照顾她。
但李冶回想那一刻,却充满克制:“偶然成一醉,此外更何之?” ——《湖上卧病喜陆鸿渐至》
悲伤、感动、珍重,但除此之外也没什么了。
陆羽和李冶,作为朋友的交情延续了下去,而在男女关系中,她退的这一步,恰恰来自绝非“性缘脑”的清醒。
图/纪录片《问经》
她其实,并非离不开爱情,而是知道何时想爱,何时不爱,并遵从直觉。
尝遍了滋味,更清楚自己所求的,是情感中可被掌控的那一部分。
第二年,大将朱泄发动政变,入宫后找到李冶,被她的风韵所倾倒,把她占为己有。
叛乱平息,老板回宫,竟然恼恨李冶对他不忠,下诏将李冶处斩。
李冶的人生,至此遗落在千年之前。
原画/戴敦邦
蒙顶山的寺庙后有一个石碑,刻了七个字:高士无茶不风流。
什么是风流?有人说,风流就像天上的风、地上的流水那样的自由自在。
研究古代文化的学者戴建业曾经这样评价李冶:
「道破了人间的事态,我们爱过,我们经历过,就够了」。
图/戴建业解读《八至》
该用多大的力气去生活?很难说清楚。
但自己先过得快活一些,总是没错的。
希望我们都能成为接住自己的人,努力活过,然后在降落的时候感到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