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华人移民来澳32年，被歧视过、被怀疑过，亲眼见证了白人对华人的改观...

本文约3058字，阅读约6分钟。

来自我非常喜欢一位作者Fan的百位华人移民故事。

〖 Phyllis 的人生 〗

Phyllis Lai 跟着父母从香港来到澳大利亚，那一年，她十岁。

爸爸、妈妈、十岁的她、九岁的大弟弟、和三岁的小弟弟。五个人，四、五个行李，以及两千一百块澳币，既是他们全部的家当。

那是1986年，那一年香港还没有四大天王，那一年中国女排荣获五连冠，那一年越南与中国关系很紧张。

她问我：那一年你出生了吗？

我摇头，她笑。

1986年，明明离现在不远的，为什么谈起的时候，仿佛那是很古老的时光。

图左：Phyllis的大弟弟，图右：Phyllis，约5岁，摄于香港

Phyllis的爸爸在香港一家有名的高档酒店做西点师。一家五口挤在九龙城只有十几平米的“笼屋”里，日子过得很辛苦。

爸爸认识的一个商人要移民到澳洲开一间西饼店，他告诉爸爸，说“我可以安排你前三个月在澳洲的生活，你要在我店里做事，帮我把店开起来。”就这样，爸爸怀揣着对商人无比的信任，到移民局递交了申请，接着就是漫长的等待。

再有消息，大概是半年后，商人告诉爸爸说，澳洲政府批准你们全家登陆，但是必须在1987年1月1号前。父母急忙变卖所有家当，辞职，处理三个孩子学校事宜，等等。1986年12月30号，Phyllis一家在香港启德机场，与姑姑以及两个表哥（姑姑的两个孩子）拍下了一张难忘的照片。而这一走，再回香港已是十年后，启德机场也早已被时代所淘汰，爆破拆除。这拆除的，已不只是一个建筑，更是一个家庭对故乡的挂念。

图片从左至右依次为表哥（白衣）、大弟弟（蓝外套）、Phyllis（白衣）、姑姑、表哥、妈妈、爸爸，最前排为小弟弟

照片里，Phyllis的爸爸表情轻松，对未来充满期待。Phyllis的妈妈眼神笃定，可额头里分明透露着些许对未知的迷茫。

〖 初入澳洲  遭遇歧视〗

刚到澳洲，商人许诺的西饼店工作因为开店不顺而搁置拖延。Phyllis的爸爸各处找工作，他坚信自己有手艺便饿不死。凭着过硬的西饼技术和曾经跟英国同事学来的一点点英文，爸爸很快找到一份餐馆的工作，一家人总算有了经济来源。

当时的澳洲政府给新移民的儿女一个学习计划，就是安排他们进入语言学校学6个月的英语。Phyllis的妈妈带Phyllis和弟弟坐火车去学校。学校里人很多，大部分都是越南的难民。Phyllis说她真的很怕他们，他们很粗鲁，对一切抱有敌意。那年的越南还处在阴霾的战争乌云之下，每一个家庭，每一个人，都是时代的牺牲品。

多少个夜晚，Phyllis抱着被子哭湿了整个枕头。爸爸妈妈忙于生计，早出晚归，而她自己不会英文，像傻瓜一样茫然看着周围的一切。没有朋友，没有亲戚，没有任何可以依靠和倾诉的对象。人生仿佛掉入一片无尽的灰色，这灰色吞噬着她年幼的心灵，那是人生中最暗淡的时光。

一天，她和弟弟放学，走在回家的路上，对面一群白人孩子大声地骂她姐弟俩，让他们滚回亚洲滚回中国。这让她想起在学校里，姐弟俩在操场上吃家里带饭的时候，白人孩子会嘲笑他们“奇怪”的中国食物，“恶心”的英文发音，坏孩子用粗话骂她，甚至拿东西丢她。她抓紧弟弟的手，飞快地跑回家。在家里，再也控制不住地质问妈妈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来这个地狱一样的地方。她嚎啕大哭，控诉无礼的孩子对她的歧视，而妈妈面对这样的情况却毫无办法，无能为力。

是啊，除了相依为命，还能怎样？那个远方，她再也回不去了。

聊到这些，我小心翼翼地看Phyllis的眼睛，我知道我们的内心有多么脆弱，我知道这些听起来轻飘飘的故事在当时那个女孩心里，是多么不可承受的打击。可是如今Phyllis的眼睛笑得弯弯的，像是在讲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小姑娘的过往。

图从左至右依次为5岁的小弟弟、12岁的Phyllis、11岁的大弟弟

“那学生时代有开心的事情吗？什么时候情况才好转一点?”我连忙往好的方面去引开话题。

她说“开心的事？我想想。”

她喝一口咖啡，继续讲。

最开心的事当然就是在周末补习班的中文学校交了一个好朋友，非常非常好的朋友，她也是从香港来的，我们天天在一起。有朋友的感觉真好啊！真感谢她，在那段日子拯救了我。

慢慢地，Phyllis的英文可以说得很好，才开始真正感觉自己“生活”在这里。12岁那年，Phyllis喜欢上一个男生，是弟弟的好友，一个意大利男孩。

形容起这段往事，Phyllis说这是“puppylove”，直译“狗狗恋爱”，其实就是小孩子过家家那种相互吸引的感觉。意大利男孩很会说动听的话讨女孩子开心，那时候的Phyllis和意大利男孩牵牵手，写写情书，大概是童年时代最美好的时光吧。

〖 恋爱故事 〗

随着时间推移，香港回归，大陆经济崛起，中国在国际舞台上的地位日渐提高，飘在异乡的华人也能明显感到不同。墨尔本的机场开始用中文播音，指示牌开始有中文标示，各处可以看到中餐馆，等等等等。白人谈起华人很少再看到以往的傲慢，多是赞赏这个民族的勤劳和聪明。

如今的Phyllis，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老公的疼爱，还有一对可爱的儿女。

我们有半个小时都在讲她和她老公是怎么认识的，谈起Wayne，她的眼睛里闪烁着爱的光。

“我15岁开始打工，交自己的学费。22岁那年，我一边读书，一边在一家日本餐馆打工。有一次来了三个男生，我对同打工的好友May说其中那男孩子好帅呀。May问我哪个，我指给她看，她说一般呀，我认识他。我觉得May在开玩笑，怎么会那么巧认识，没想到，缘分真的是很奇妙的。这个男孩竟然是May的哥哥最好的朋友。”

Wayne是学建筑设计的，弹得一手好钢琴，沉稳帅气，这些特质都很吸引女生。在接触几次后，Wayne主动要了Phyllis的电话，并且开始追求她。

一切都很自然，他们结婚了。

〖 人生感悟 〗

Phyllis现在经营自己的艺术工作室，专注教孩子画画以及艺术创造。每年会和家人一起出国旅行，生活平凡却不失平淡。

以上图片是 Phyllis 部分学生画作，多数学生年龄在5岁左右。在 Phyllis 指导下的孩子的画画风格，童趣天真，色彩活泼。她的课堂既兼顾到教孩子基本的画作技巧和色彩搭配，又不扼杀孩子的创造力，想象力十足。

我忘不了她弯弯的眼睛笑着说“我妈妈不支持我大学读艺术，说，什么？你要做艺术家吗？那些人都很穷的，拿着碗在街上讨饭！你要读会计啊，会计才好赚钱。我最叛逆的时候和父母的关系非常非常不好，很早我就开始自己赚钱，就是为了证明给他们看，我可以，我是有价值的，我不是一个没用的人。但是，现在回头来看，我觉得我错了。”

“错了？”我不解。

她：“对啊，坚持自己的路，不是为了要与父母或者质疑你的声音对抗，而是为了跟随自己的心，做一个更好的自己。就像当初我的父母带我们来澳大利亚，我相信有很多声音告诉他们，不要去，陌生的国家活下来有多辛苦，你们做不到的。可是生活就是这么迂回才能有风景，我的父母他们做到了。我现在由衷地感谢他们。”

上排从左至右依次为Phyllis、小弟弟、小弟媳。下排从左至右依次为Phyllis的一对儿女、妈妈、爸爸（图片来源：澳洲情报局）

采访到了最后，我问Phyllis有没有特别想要对父母，爱人，或者孩子说的话？

两个小时后，她发了如下文字给我——

感谢父亲为了实现我们一家能够在澳洲这西方国家成长而甘愿放弃了他当时处于高峰的事业，勇敢地带了我们一家五口到这人生路不熟的澳洲由零重新开始新生活。多谢父母多年来的养育之恩，你们过去的劳苦和辛勤工作的态度成为我生命中的榜样，给我今天对工作的坚持和努力的动力。

也感谢上天安排了我老公在我的生命中出现，成为我生命中的第一个转折点，为我带来人生目标和与我一同经营一个小家庭及我们的未来，并支持我实现我儿时的梦想。

本文作者：Fan

新浪微博：@离小烦

微信ID：fanfanzhitan

作者言：

搬来墨尔本，为了下一代的教育。现在中国澳洲两边跑。初入社会时做过很多职业，老师、记者都有。再创业，风险一定有，有失有得。很多华人比我拼搏，有六七十岁的人，仍自食其力。这种态度代表华人的一种精神。怕失败，比失败更加可怕。这也是促使我开始这次创作的原因和动力。

在采访一个人时，不论他是名流政要、学者精英，还是芸芸众生、平凡如我，要记录的不是他们的成就，而是他们的经历，以及华人与生俱来的精神和力量，我相信这份力量可以鼓舞你和我不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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