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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劝广场舞大妈被气死 妻子欲起诉找不到人(组图)

2018-11-12 来源: 澎湃新闻 原文链接 评论13条

“这人怎么睡着了?”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

周菊梅回头,发现丈夫贺香槐侧身躺在地上,手捂着胸口,嘴角有白色泡沫吐出。

她心一慌,立马蹲下去抱住丈夫,一手托着头,一手摸他的脸,声音发颤,边哭边叫他小名。

几十个人围着他们,有人打120,有人报警,有人让她掐丈夫人中,她仿佛失了神志,机械地照做,只感觉说话声不断传来。

10多分钟后,救护车到。医生把脉后说,没心跳了。

9月6日晚8点40分许,湖南长沙水岸世景小区,一场因广场舞引发的争吵,带走了一条44岁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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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岸世景小区东门  本文图片均为澎湃新闻记者 朱莹  图

争吵

那天是开学第一周的星期四,天气不那么热。入夜后,小区唯一的广场热闹了起来。小孩子踩着滑板车穿来穿去,老人坐在椅子上唠嗑,年轻的妈妈们陪着孩子玩。

7点半左右,音乐声响,十几位五六十岁的老人,跟随音乐声跳起舞来,人群一下子更热闹了。嬉戏声,说话声,音乐声,混杂在一起,不断向距离广场几米远的6栋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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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周菊梅家阳台可以清楚看到小区广场,相距仅几米远。

贺香槐站在二楼阳台上,看着楼下热闹的景象,对妻子周菊梅说:“你不是周一才打过市民服务热线吗?怎么声音还是这么大。”

上五年级的儿子在房间做作业,窗户正对着广场,说“好吵”,贺香槐便陪他到稍远点的客厅餐桌上做。儿子依旧分心,他有些急,对妻子重复了几遍:“声音越来越大,你看小孩子怎么做作业?”

周菊梅下楼,穿过广场,到广场正对面10余米处的小区东门找保安,让帮忙把跳舞音响的声音调小点。

保安调小后,人刚走,声音又被调大。周菊梅在一旁看了六七分钟,然后走上前说“麻烦你们把声音调小一点”,有人回“声音小了听不到”。她伸手去调,“小孩子要搞学习,你们这样子太过分了。”

刚调小,两只手同时伸来将声音调大。七八个跳舞的人围过来,你一言我一句说了起来,“在小区里面跳怎么过分了?”“那你在家不要放电视啊”……争执中,周菊梅回头看了眼,发现丈夫站在阳台上看。

几分钟后,贺香槐下楼,把她往身后拉了下,语气急促地对跳舞的人说:“人家叫你关小一点,就是叫你们不跳也不过分,我还没叫你们不跳。”

跳舞的人将两人分开围着。2栋业主陈丽华站在贺香槐后面,听到跳舞的人话说的有些重,“这是公共区域,你就买个别墅出去住啦”“这里不能跳,那你安排个地方给我们跳”……3栋业主曾明辉刚好下班回家路过,看到跳舞的人用手指着贺香槐,说话声音很大,话有些难听,但没有肢体接触。

贺香槐说不赢,情绪激动,转身跑了回去。两分钟后,一手拿一个空啤酒瓶急匆匆地下来了。

曾明辉以为他要砸瓶子,上前劝止,说要报警,把他抓去坐牢。贺香槐赌气地说:“你抓撒,我愿意去坐牢。”

保安陈文将酒瓶接过去,扔到10米外的垃圾桶。一位跳舞的人说了句:“小孩子那么吵,你怎么不去捂住他们的嘴巴?”贺香槐气急:“我跟你们没法说了。”说完,他感觉头痛,坐到广场中间的喷泉边,猝然倒地。

陈丽华记得,贺香槐倒地后,跳舞的人还在说“有病就不要下来啊”“你自己只有这么长的寿命”……她劝他们“这样说要不得,他出大事了你们要负责的”。有人回:“跟我有什么关系,那是他命短。”

参与跳舞的何萍描述的则是另一番景象:事发当晚,广场上人很多,音乐声很小,被其他声音盖过。保安调小后,他们还和保安开玩笑“我们两人来跳舞,你听得到声音吗”,保安说“听不到没办法,小孩子要读书”。周菊梅一下来就把音响关掉,不准他们跳舞,让他们到外面跳,他们说外面没地方。贺香槐下楼后,用手指着他们说不许你们在这里跳,之后跑回家拿来酒瓶,他们以为贺要砸人,就都跑了。

何萍否认和贺家人发生争吵,也没有围攻他们,“跳舞的人都是在讲道理,旁边看舞的还是说了的。”

救护车上,医生告诉周菊梅,贺香槐是心源性猝死。20年前,24年的贺香槐在打球时突感胸闷,倒了下去,被人急救后送往医院,做了心脏搭桥手术。之后每天吃一颗抗血凝的药,每年复查显示恢复得很好,只是不能受刺激和干重体力活。

周菊梅记忆里,丈夫身体像正常人一样,20年没有病发。他酷爱运动,足球、篮球、乒乓球都会玩,以前还是厂里篮球赛的主力,兵乓球赛拿过第三名。倒地前的暑假,他还每天晚上带着孩子打球。

凌晨两三点,周菊梅从医院回到家,蜷缩在沙发上,强忍着不敢哭。黑夜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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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菊梅和丈夫合影

“魔咒”

安葬那天下着小雨,是贺香槐最喜欢的天气。

过去两年,贺家人饱受楼下广场舞声音的困扰,最期盼的就是下雨天。

贺香槐有三个姐姐两个妹妹,三姐和两个妹妹都在长沙安家。2015年9月,为了女儿有更好的教育,贺香槐将她从江西吉安市永新县老家,转学到长沙市松雅湖中学读初一,住在小妹开的培训班。

第二年4月,为了照顾女儿,周菊梅辞掉东莞玩具厂的行政工作,借住在水岸世景1栋小妹家,同时在小区谋了份收费员的工作。

水岸世景小区是典型的学区房,对面为松雅湖中学,周围三公里范围内,遍布一二十所中小学和幼儿园。小区占地面积26977平方米,有6栋,每栋34层,总共1000多户。布局上采用围合式建筑,左右两边各三栋,栋间隔仅几十米,中间为绿化带、游乐设施,以及一个100多平米的圆形活动广场。

想着小儿子还在老家上学,父母都70多岁了,周菊梅和丈夫考虑,将儿子和父母一起接来。那时刚好6栋2楼唯一一套尾房出售。周菊梅担心楼层低会吵,但周边小区房价至少得七八千,负担不起。权衡之下,两人找亲戚借钱买下了这套87平米、总价43万的房子。

2016年8月,儿子、父母从老家过来,一起住进新房。10月,周菊梅到一家建筑公司做仓库管理,一个月工资3000多。第二年4月,贺香槐辞掉东莞机械制造厂的工作,来长沙一家汽车配件厂做行政,转正后工资4400元。

两人计划着,三五年还完账,侍奉老人,然后将两个孩子送上大学。生活看起来充满希望,却未料,楼下每晚响起的音乐“魔咒”,将希望渐渐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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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栋一出门即为小区广场,中间2楼为周菊梅家。

刚入住时,周菊梅就发现,小区广场距离家里只有几米远,隔音很差,楼下说话声听得一清二楚。每天上午和晚上的广场舞音乐比电视声音还大,“就像在屋里放一样”。

她向物业反映了不下十次,每次,保安会劝跳舞的人将声音调小,跳舞的人也会听。但没过两天,声音又大了。她也跟物业和跳舞的人提议过,买个噪音测试仪,一旦音乐声超过标准分贝,就自己调小,但没人买。

无奈,她只能让女儿在托管班完成作业后再回家,儿子则到客厅做作业,老人看电视只能声音调到最小或者静音。

去年下半年,有一次晚上八点多下班回家,周菊梅看到跳舞的人围在一起,说一个男的觉得跳舞声音太大,砸了啤酒瓶。回家后,她才知道砸瓶的正是丈夫,他说“太气人了,跟他们讲也不听”。

何萍那天也在跳舞,她记得贺香槐一句没说就把酒瓶砸地上,碎片溅到她脚下,跳舞的人都被吓到了。贺立马跑回去,保安报警后民警来敲他家门,没人开。

周菊梅说,自己和丈夫都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放假时楼下跳舞,从来不会说,只有影响到孩子做作业了才会去交涉。今年上半年,女儿面临中考,婆婆查出患有肝癌,周菊梅和婆婆都下楼劝说过,打过市民服务热线投诉,都无果。暑假时,为了避开广场舞,每天晚饭后一家人到松雅湖公园散步、打球,白天再指导孩子做作业。

吴雪林理解贺家人的心情。她家在2栋低层,距离广场也很近。读初中的儿子经常向她抱怨“外面跳舞声音好大,作业做不进去”。她把家里的窗、窗帘、门全都关得密密实实,用几个手机号换着给物业投诉,也当面跟跳舞的人反映过,甚至报过警,都没什么效果。

6栋3楼业主饶慧说,儿子房间正对着广场,也抱怨过外面声音吵,只能戴着耳机玩电脑。侄女原想在6栋买房,因为广场舞声音太大而作罢。

小区物业服务中心项目经理周晓波表示,《中华人民共和国物权法》《物业条例管理》等法律法规以及小区《管理公约》都未规定,小区内不能跳广场舞,物业公司只能进行劝导、制止,然后上报社区,没权力取缔。

长沙县星沙街道望仙桥社区彭姓主任则说,辖区内有13个小区,经常接到居民投诉广场舞噪音问题,水岸世景小区也有人投诉过,社区工作人员也曾上门劝导,但没人听。

跳广场舞的人

何萍的一天通常是这样的:早上六七点起床做早饭,帮孙女洗漱喂饭,之后坐四站公交车送她到幼儿园,回家后做中饭,打扫卫生,下午三点出门接孙女,五六点到家后做晚饭,喂完孙女后出门散步。孙女允许的情况下,她可以去广场跳舞。

53岁的她,一辈子在衡阳农村种地,丈夫在广州建筑工地打工,儿女大学毕业后都在长沙工作。儿子打拼两三年后贷款买房,总共50多万,每月还房贷2000多元。2013年,孙女诞生,一家人住进2栋高层87平米的新房。

年轻时农活干得苦,何萍腰和颈椎不好,儿子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老家,便让她来长沙带孙女。她发现,小区里和自己一样、从长沙周边农村来城里帮忙带孩子的婆婆有很多。每天,他们的生活围绕着孩子转,只在晚上儿女在家时,才得片刻休憩。

他们喜欢跳舞,有的上午十点左右跳一个小时,有的晚上7点多跳到九点左右,最多的时候有十几个人,一人出15块买来音响。跳的大多是简单的舞,没专人教,谁在网上学了新舞,就站前面带一下,其他人跟着学。没人组织,没统一服装,不参加比赛,更像是自娱自乐热闹下。

何萍曾做过医疗健身操,每天重复同一套动作,做了快一年,觉得“没味”。孙女小的时候,她带着她看别人跳舞,去年孙女上幼儿园了,她开始跟着跳。儿子、女儿也都支持她,看到好的歌会发给她。

通常,一晚上放四五首流行歌,有时一个月还学不会一个。歌声时大时小,“有时‘咚咚’声音突然很大,你不可能一下一下去调吧?”

52岁的陈丽华也跳过几年舞,去年学做操后跳的少了。在她印象中,跳舞人员比较固定,但也有流动。广场是小区内唯一的公共活动空间,音响一放,小孩子就“特别集中特别吵”。 有时声音调小了,孩子一吵,听不到,就又调大了。因为声音问题,他们和业主吵过几次。

去年贺香槐砸瓶后,跳舞的人找到保安,希望物业在一栋门口的空地或沿街商铺门口腾出两个停车位,让他们跳舞,保安说没这个权力,让他们找开发商,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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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区外面商铺门口停满了车,没地方跳舞。

小区东门出门左侧约100米处有一块宽广的草坪和一个足球场。跳舞者曾想到草坪上跳,但草坪起伏不平,管理者不让;去足球场,里面有人打球,他们担心被砸到。

陈丽华说,小区附近一所小学旁的操场可以跳,约1.2公里远的松雅湖国际友谊林也可以,但跳舞婆婆有的还要带孙子,觉得不方便,小区里安全些。

争吵与劝说持续拉锯,直到9月6号意外发生。

谁来负责?

贺香槐被入葬在下岭公墓。因为只有44岁,又是非正常死亡,进不了家门。

公墓在山里,四周松树杉树环绕,野花遍地。“他到那里就安静了。”周菊梅说。

同样安静的还有小区。

事发后,贺家人找物业协商未果,在贺香槐倒下的地方点香烛、烧纸钱;在小区门口和广场上挂上白色横幅,写着“还我丈夫,还我儿子”;还请道士来家中做法,在阳台上挂上两面镜子辟邪。

一些业主觉得晦气,不敢再去广场,也不从广场旁的东门出去,绕道旁边1栋的大门。也有一些同情他家的遭遇,建议她闹一场,“长沙人怕傲脾气”。

“现在安安静静的没有跳舞声,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吴雪林没想到困扰自家两年多的广场舞噪音,以如此方式收声。楼下安静了,但她还是习惯性地把窗帘全拉上。

3栋6楼业主王晨晨以前也跳过舞,还教过几次,事发那天她不在,知道贺去世后,她“紧张得要死”,“还是心里过意不去,有阴影”。

何萍是在第二天送孙女上学回来后听说贺死了的,她心里麻麻的,不敢再去跳舞,担心被贺家人报复,“在后面砸我们的头”。

其他跳舞者,有的回了老家,有的去了其他子女那儿,有的到周边小区去跳。何萍也去别的小区看过,觉得他们动作精致,自己学不来,不好意思跟着跳,看几分钟就走了。

她觉得跳舞的人并没有责任,“你如果有病,吵不得,你应该贴个通告出来,或者跟保安说一声。你没贴一次通告,我们晓得你是不是有病呢?”

周菊梅说,丈夫自尊心强,不希望别人知道他有心脏病,衣服领子低了,都会带个玉佩挡住胸口六七寸长的伤疤。她反问,“我不可能说我老公有心脏病,到处去张扬吧?”

另一名当日跳舞的人也认为,跳舞声音不大,时间也不长,“他老婆不让他下来,不也没事?都是他自己家造成的。”

何萍说,跳舞的基本都是农村的,没什么钱,捐款的话可能有人捐,但赔偿肯定不愿意。自己平时连二三十块的菜钱都舍不得,几百块钱更没法赔。她反复地说:“我们老人家哪有钱赔啊。”

“要是自家出了这样的事,你看他们还会这样说不?”陈丽华说,出事后跳舞的人都在逃避,很多不在小区住了。她觉得他们应该负些责任,自己以前跳过舞,也愿意出钱,但没人牵头。

“每个人都是自私的。”她叹了口气。

“一切都成泡影”

10月的长沙,几场雨后,愈发清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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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区广场

小区里行人寥寥,周菊梅从广场走过,总会忍不住停下。痛苦、悲愤、无助,不断撕扯着她。她开始借助酒精来麻痹自己,每晚喝些小酒才能入睡。梦里,贺香槐对她说,我洗完澡就走了,她说等等我,怎么也追不上。

两人相识17年,双方父亲是小学同学,家在江西吉安市不同的县。周菊梅有5兄妹,她排行老四,父亲是林场森工,母亲身体不好没有工作。从林业技校毕业后,她进林场干了一年,之后去东莞一家厂里做行政。

贺香槐比周菊梅大4岁,是家中独子,排行老四。父亲做过村队长、乡镇山林规划负责人,后在家务农,母亲帮人接生。大专毕业后,他到东莞机械厂做关务。

2003年,两人结婚,年底生下女儿贺晓琳,四年后生下儿子贺晓勇。婚后夫妇俩在外打工,父母在家带孩子,过年时才一家团聚。

在周菊梅眼中,丈夫性格内向又有些小幽默,文质彬彬,不善表达,再生气也不会大吼大叫,在孩子面前也有些不苟言笑。来长沙后,才跟孩子亲近起来。

他爱运动,爱看书,卧室书架上,一半是他的书,朋友圈和QQ空间里,经常会发些记录生活或是鼓励孩子的话。

女儿卧室墙上,至今还贴着他手写的龙应台给儿子的鼓励:“孩子我要求你读书用功,不是因为我要你跟别人比成绩,而是因为我希望你将来会拥有选择的权利,选择有意义有时间的工作,而不是被迫谋生……”另一张纸上,他写下年份和孩子们上学的时间表,2025年女儿大学毕业,2029年儿子大学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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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卧室墙上,还贴有贺香槐写下的时间表。

他期待着,儿子上大学后,和妻子回老家种点花种点菜。

“现在这一切都成了泡影。”周菊梅哽咽起来。

10月11日晚,记者来到贺家时,周菊梅正在厨房洗碗,贺父一个人在客厅沙发上坐着,贺晓勇在房间写作业。

房子干净而朴素,有种说不出的清冷。从阳台往下望,广场上灯光灰暗,零星几个人影。偶有小孩子的尖叫声传来,清晰刺耳。周菊梅说,“这还算好的,之前广场舞声音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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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发后,小区广场安静了许多。

悲痛将这个家庭压得喘不过气。贺父跟老家朋友打电话,开口第一句就是“你知道吗?我现在很惨。”

15岁的贺晓琳仿佛一夜间长大,不再爱偷懒,放假后,她会主动帮妈妈洗碗、找她说话。在学校,她经常睡不着,周菊梅安慰她不要想爸爸,“想哭的话,回来后在妈妈怀里哭”。

贺晓勇对爸爸印象最深的是几年前,他和姐姐第一次坐火车去东莞过暑假,四个人睡一个小小的房间。爸爸会陪他下围棋、打篮球、踢足球,爸爸赢了他就耍赖哭。而今,他不再撒娇,会挽着妈妈的手,说“妈妈你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

周菊梅开始经常感觉耳鸣、精神恍惚,好几次闯了红灯,车子开到身边才反应过来。有一次下班后在路上走,想着以后的人生就像下班一样,只能一个人走,她用手捂住嘴和脸,拼命憋住没让自己哭出来。

10月28日,听说小区里上午又有几个人在跳舞,她气得把头发剪掉。她记得,人生第一次决心留长发是认识丈夫的时候,丈夫不在了,她也不想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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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去世的丈夫,周菊梅崩溃落泪。

维权之困

9月13日,贺家人和小区物业公司签订协议,物业出于“人道主义关怀”,资助他家8万元,望仙桥社区资助2万元。

但周菊梅心里依旧有根刺。她觉得丈夫是被跳舞的人刺激到才会倒地,事发至今,却没一个人向她道歉,她咽不下这口气,想为丈夫讨个公道,“我怕小孩懂事后说,妈妈,爸爸是因为这样的事走的,你都不为他讨个公道?”

起初,她想找长沙县法律援助中心的律师起诉跳舞者,对方要求先提供派出所出具的案件笔录资料,而获取这些资料,需要由代理律师出面申请。

事情陷入尴尬的死结,她只能重金请社会律师。每天要上班、照顾孩子,精力、财力上都有些顾不上。贺家姐妹也劝她,打官司周期长,不一定能获得赔偿,对她也是一种折磨。

她想找跳舞者私下调解,但一个人也不认识,事发现场灯光很暗,监控也损坏了,她记不清谁的脸。

听说广场舞的组织者是松雅湖中学的一位何姓老师,10月15日一大早,她跑到校长办公室,想找出这位老师,结果发现找错人了。

她像被霜打过般,脸色煞白,弯身向那位老师道歉。对方态度坚决地说“我要是有事就找你”。伤痛瞬间被戳到,“她都知道要找我,我都不知道要找谁!”

她两只手攥成拳紧握着,身子发抖,崩溃大哭,重复着:“你们把事情真相告诉我!”

10月19日,周菊梅和湖南清源律所律师孙强到长沙县公安局调取案件笔录。星沙派出所将案件定性为民事纠纷,后续不再介入。警方向她提供了包括保安、路人、目击者等在内的6份笔录,但没有参与跳舞的人——警方告诉她没有找到当天的跳舞者。

找不到“被告人”,起诉难以为继,周菊梅感到绝望。

《中国广场舞行业研究报告》显示,2015年全国广场舞人数约为8000万-1亿人。近些年,因广场舞引发的纷争不断,甚至升级为鸣枪、放藏獒、泼粪等冲突。《环境噪声污染防治法》和《治安管理处罚法》规定,制造噪声干扰他人正常生活的,处警告或罚款。广西、合肥等地区也相继出台了规范广场舞的法规,比如《广西壮族自治区环境保护条例》明确禁止夜间(晚上10时至次日早晨6时)在居民住宅区、广场等区域开展使用乐器或者扬声设备的唱歌、跳舞等活动。

北京康达律师事务所律师韩骁解释说,广场舞音响超出法定分贝造成噪音污染,跳舞居民涉嫌违法,居民可通过交涉、投诉、报警等方式维权;如果投诉找不到相关责任主体,可寻找小区内知情证人、请求物业调取监控以及向街道办、公安机关求助,确定责任主体后进行追诉。

但维权之路往往并不平顺。周菊梅说,起诉跳舞者,希望丈夫的死能引起社会的重视,推动广场舞相关法律法规的完善。“这个事情没解决,我无法开始新的生活。”

她常常会想起7月11日清晨,站在老家三楼阳台上,看到薄雾中,太阳正从远方村庄的屋顶上升起。贺香槐走到她身边,说“十年后,我就天天陪你站在这里看日出。”她笑着说:“好啊,到时候你不要说不回来。”

她知道,这一天等不到了。

关键词: 大妈广场舞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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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13)
好大一棵树
好大一棵树 2018-11-12 回复
悲伤逆流成河,不加节制没有法律制约的广场舞已经成为公害
Kelly wu
Kelly wu 2018-11-12 回复
最讨厌这种跳广场舞的大妈穿红带绿还以为自己是小年青从背后看还所以当看到正脸吓尿
刘杨圈圈
刘杨圈圈 2018-11-12 回复
拿个音响,他们一跳你就也放,不是公共区域吗,放点鬼畜节奏感强的,什么江南皮革厂倒闭了。
jasonzhu225
jasonzhu225 2018-11-12 回复
广场舞 不文明养狗,真是城市生活两大毒瘤! 一帮老不死的,跳舞非得TM用音箱? 戴着耳机不能跳?
Arwen_曦小爷
Arwen_曦小爷 2018-11-12 回复
这些大妈都是没素质的,低等教育。。。。。你和他们说道理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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