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货车藏尸案：有偷渡客来自“百万富翁村” 惨剧后观念难改（组图）

10月23日，英国埃塞克斯郡的一辆货车里发现39具遗体。埃塞克斯郡警方11月1日发表声明称，相信该案遇难者均为越南人。而据越南媒体4日报道，在接到越南总理阮春福指示后，越方已派遣代表团前往英国协助调查遇难人员身份，以配合尽快正式公布调查结果。

据英国媒体最新报道，当地时间3日，越南官员携带着DNA样本和一些必要文件抵达英国，以帮助识别货车案遇难者身份，预计他们将于4日把第一份报告寄回越南。

远在6000英里外的越南村庄里，并没有等到最后的结论，一张张祭桌就已经摆上了。祭桌上摆着那些失踪亲人的带框照片，还有他们最喜欢的食物。父亲患癌去世后为支持家庭而离家去国的19岁少女照片面前摆的是巧克力派。债台高筑的26岁农民照片面前摆的是几罐红牛。这每一张照片背后，就是一个追求海外淘金的故事。

尽管货车死亡事件是个警告，但贫困村变为“百万富翁村”的激励，加之当地缺少机会的现状，一些当地人铤而走险，赴海外淘金的观念并没有变化。

离开“百万富翁村”淘金

据路透社报道，越南乂安省Do Thanh镇被称为“百万富翁村”，但39名死者中至少3人就是从这里离开。

“百万富翁村”的别墅。路透社

据报道，在上世纪80年代，位于越南中北部的Do Thanh镇曾是当地最穷的村庄之一，如今却成了“百万富翁村”，而农民能住上“宫殿般的”住宅，靠的海外工作的家人寄钱回家建的。“这里70%到80%的别墅都是海外汇款回来建的。”乂安省农村水稻种植公会主席Nguyen Van Ha指着一栋巨大的多层别墅道，“如果你赚越南盾，要建一栋这样的大房子得花很久。”

Do Thanh镇的Bui Chung也住在一栋闪闪发光的大别墅里，大房子外还停着一辆黑色宝马。2007年，Bui Chung像村里很多人一样去了英国。他也是从法国坐货车偷渡去的英国，因为那里挣得更多。回来后，他就建起了这栋让人艳羡的房子，但也后悔回来了。

据世界银行数据，2018年，越南的海外劳动力汇回多达160亿美元外汇。这超过了国家同期外贸盈余的两倍。仅乂安一省的海外劳动力每年寄回外汇就有2.55亿美元。“实际的外汇数据应该要比以上的正式数据高，因为还有一些非正式的渠道。”越南经济学家Nguyen Tri Hieu指出，现金和消费品这些都没算在正式的外汇收入里。那些人口贩卖组织同样也会收取佣金，进行现金的“偷渡”。

“我们都知道，这个地区很多人都在英国，但我们不知道他们在那儿做什么赚了这么些钱寄回家。”Ha称。

经济在增长，而一些人卖地也在“逃离”

越南近年来原本是亚洲经济成功的故事之一。据《纽约时报》报道，根据越南数据，在贸易增长的促进下，越南成为世界上经济增长率最高的国家之一，去年达到7.1%，是十一年以来最高。另据越南新闻网报道，该国今年增长率也将实现6.8%。人均日收入在3.34美元以下为定义的贫困人口也由此迅速下降。

Do Thanh镇曾是当地最穷的村庄之一，如今却成了“百万富翁村”。图据路透社

然而，当地人收入依然同中美等国普通人的收入差距很大。研究分析公司IHS Markit亚太区首席经济学家Rajiv Biswas指出，越南9500万人口中有10%处于贫困中，而远离工业中心的那些更是处于“极度贫困”，贫困地区很多人都没能好好接受教育。尽管越南在公共健康和社会福利上的开支一直在增加，但很多越南人依然没在经济的繁荣中分到一杯羹。

这次的39名偷渡者中，很多人都来自越南中北部的河静和乂安两个贫困省。据河静省官员预计，仅今年前8个月里，当地就有多达4.1万人离开。那里的人大多都是农民，水稻是当地的主要作物，很多农民几乎什么其他收入也没有。于是很多人举债偷渡。有些人向亲朋好友借，有些人抵押了自己的房子，卖了田地。

据越南新闻网报道，人口贩卖网早在19世纪就在越南兴起了，不过那时主要是贩卖妇女儿童。如今，越南的人口贩卖国际网络已经“非常成熟”。“这是一场没有止境的斗争。”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大学东南亚专家卡尔·塞耶教授指出。尤其是越南同多个邻国的经济特区让偷渡者有机可乘，边境漏洞让人们能偷偷离开。

老板、蛇头、警察：非法移民的牢笼

当历尽艰辛抵达英国，惊醒非法移民的是残酷的现实。律师阿里指出，一些非法移民被蛇头承诺会在工地或餐馆里面合法工作，结果却是被迫去非法大麻种植场做“园丁”。他们被锁在种大麻的房子里，一锁就是好多天。一个房间就要住上15人，面临着有毒化学物造成的健康问题，还有乱改电线起火的风险。

事件发生后，越南多家庭报案称家属先前偷渡英国，死者中可能有自己家属。图据纽约时报

据《纽约时报》报道，在很多越南移民容身的美甲沙龙里，老板控制这些美甲工人生活的几乎方方面面。而这样的全面控制，必然带来剥削压榨。据英国政府报告，2009年到2016年的越南非法移民案例中，70%都涉及到剥削压榨。

然而，当警察查到这些藏着非法移民的地方时，他们往往忽略是否存在强迫劳动或人口贩卖的情况，而是直接启动非法移民的递解出境程序。“只要确认某人没有合法身份文件，重点就不再是他们是否被剥削欺压。”阿里指出，这时，“警方程序立马就变成‘拘捕是否合理？我们是否可以把他们遣返回自己的国家？’”

遣返的威胁都是人口贩卖组织控制非法移民的有力武器。“非法移民对政府部门存在严重的不信任。人口贩卖组织给这些受害者牢牢植入了这种思想：‘你没有合法证件，你会被递解出境或送进监狱。’”律师菲罗扎指出，正是这些原因让人口贩卖组织的暴露非常难。

据英国《卫报》报道，现年21岁的Nam在12岁时就从河内偷渡到了英国。16岁时，他被警察查获，被告知必须遣返。蛇头把他藏在冷柜货车里跨过英吉利海峡，并告诉他欠下了10万美元债务。Nam 后来被认定为人口贩卖的受害者，两年前却又收到了遣返信。“我担心又得要蛇头帮我偷渡回来，我得再次冒上生命风险。”直到去年的一场官司后，他被遣返的决定才得以撤销。

Nam说，他至今仍总是做那些关于死亡的噩梦。“我觉得我还在货车里。我还在偷渡。我能知道那39个人死前经受的状况是如何悲惨。这事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

缺少机会，观念仍难改变

据越南新闻网及亚洲新闻网报道，尽管这次的货车死亡事件是个警告，但当地年轻人的观念依然没变，他们依然在当地缺少机会。

“我想明年上完学就去国外。”河静省17岁少年认为在国外“赚钱更容易，我能有更好的生活。”他打算先去韩国，从那里再赴欧洲，在那里做服务员。“欧洲更好。我在网上看的，从邻居那里听到的欧洲都更好。”

胡志明市一家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弗雷德里克·波克称，货车死亡事件后，就出国打工这件事来说，很多越南人依然觉得“栅栏那一面的草更绿一点。”

即使是对那些被遣返回国的人来说，海外的生活依然有巨大吸引力。一名41岁非法移民曾于2008年被遣返，但赚钱的诱惑对他来说依然超过了风险。“人们当然会继续偷渡。”他告诉法新社称，英国货车死亡事件“运气很不好，很不幸，但这不代表其他人也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