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75岁的酷女人——“国民奶奶”尹汝贞（组图）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怎样的人生才称得上完满呢？

前几天，诗人余秀华遭受家暴的事在互联网上被舆论大肆消费，也被非当事者评头论足，被恶意男性揣摩中伤，也被同为女性的观众劝说“回去诗里吧！”

而那个穿越大半个中国睡到的男人，再次将她放置进人生困境，似乎也在不断验证：不管作为个体的人生有多成功，只要踏入婚姻，女人常常都会被模糊成“男人的所属物”，失去原先的光彩。

《82年生金智英》

每到这种时刻，除了深深同情，也不禁哀其不幸。作为女人，我们被性别、年龄、身份不断圈限，结婚、生子、工作，若要求个周全，多数时候都得和纯粹的自我办个告别式。

윤여정

执拗的人，可能会输的一塌涂地，也可能在绝地中淬炼出精彩人生。但比起谈论不幸，更想聊一些奇迹，如果你也听过“尹汝贞”这个名字的话。

1966年出道，74岁时拿下奥斯卡最佳女配角，她的人生，说起来写实又魔幻，听上去残破又优雅。

早年通过古装剧《张禧嫔》中的朝鲜恶女张禧嫔一角爆红，随后接拍的首部电影《火女》，便让她在24岁时便捧走了青龙奖最佳女主角的奖杯。

1971年电影《火女》剧照

但因为不会唱歌爱上歌手赵英男，因为没有天赋所以更喜欢多才学的人，演艺生涯当红的七十年代，尹汝贞选择结婚隐退，和丈夫一起搬去美国生活。

尹汝贞（27岁）于1974年与赵英南（当时29岁）结婚

原以为是段佳话，但婚后没多久赵英男便出轨，甚至要将小三带回家里一起生活，心灰意冷的尹汝贞只能带着两个儿子离开。回忆当时，她说——

「从1972年结婚开始到1984年，在美国生活的那段日子里，我整天像个佣人那样打扫房间、带孩子。」

而在那之后，为了生计尹汝贞曾去到超市打工，微薄收入造就了她对贫富的强烈实感，甚至一度感悟：「演员在最需要钱的时候，演技才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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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因离婚形象不佳，她一度却被观众抛弃了，因抽烟和压力而显得疲惫的嗓音和干瘦的身躯，总会被标签为「非好感」，偶尔出现，也只能演演境遇相似的角色，如离婚的独身女人又或从美国回来的女人。

不过她不气馁，珍惜每个机会，甚至称自己并不挑角色，因为作品要有连续性，需要累积大量经验，只有这样，叫牌权才会重新回到演员手中。

简单讲来就是：演戏，只靠打破规则是没用的，更重要的在于积累、扩张和建立。

直到编剧金秀贤邀请她出演1995年播映的周末连续剧《澡堂老板家的男人们》后，暌违已久的尹汝贞才凭着这部创下收视新高的经典剧集重回大众视线。

《澡堂老板家的男人们》剧照

从出道至今，尹汝贞总共出演了94部电视剧33部电影，生命轨迹被“每一个别人”填充地极为饱满。踏入2000年代，也因多次演出国际影展常客林常树与洪常秀的作品，在国内外知名度大增。

而当《米纳里》打破题材高墙、松动文化藩篱，让她一举成为首位捧起奥斯卡奖的韩国女演员时，尹汝贞依旧淡定儒雅，戏剧化的人生起落早已让她多了几分深度，也无需奖项加持，一言一行间，尽然流露着值得深思的处事态度——

「没有不遗憾、不会痛的人生，每个人都痛过也遗憾过，而我只是想要笑着活下去。」

若以一次性的访问、综合性地形尹汝贞，会觉得她在一无所有中活出了另一种人生，现下这个节点，当个人对命理有着更深刻的体会时，只觉得：

直至死亡将生命回收，人活着都要这样，在穷途末路时，不必惧怕一遍遍重头开始。

“讲爱可以，谈性不妥帖”

电影《偷情家族》剧照

当63岁的艾玛·汤普森在电影《 祝你好运，里奥·格兰德》里对着镜子袒露身体大谈欲望之时，不禁让人再次顿觉——

原来“性”，并不单单只属于年轻女人，即使皮肤不再紧致，肚子上的赘肉一圈又一圈地无神耷拉着，女人的身体，依旧可以炙热滚烫。

《酒神小姐》宣传

但机体的衰老、反应的迟缓、举止精神的温吞，都在昭示着年龄不可逆，甚至还会酝酿出专属于这个群体的“老人味”。以至于老年人谈“性”，会成为一种不言自喻的禁忌。

但对于尹汝贞而言，「讲爱可以，谈性不妥帖 」的桎梏，却从未圈限她对角色的选择。

即便早期韩国性别意识尚未抬头，道德天平上的主流善女形象投射在荧幕中：少女要天真可爱、母亲要精打细算、奶奶则好像穷尽一生都在牺牲奉献。

电影《金钱之味》海报

但03年重返大银幕的《偷情家族》里，尹汝贞饰演了再遇初恋并暗地偷情的婆婆一角；12年在《金钱之味》中，她又是痴迷物质情色的邪恶老妇人；而当出演李在容执导的《酒神小姐》时，尹汝贞更是大胆地扮演了一名65岁的娼妓，在公园对暗号接客，在廉价宾馆朦胧的灯光下做爱，被索取也被耗损......

每个角色，都是对身体、精神以及信仰的极限挑战。

但并不是她专挑这类角色演，而是在其体量宏大的演艺生涯里，尹汝贞从不逃避作为女人的真实，个性本质与创作现实间的冲突会持续带来难题，但至少要伸出手对事物画出界线、拿捏相处的距离。

因此每当直面挑战，就像尹汝贞在《偷情家族》公映后，接受Cine 21采访时说的那样——

“如果一个演员只求舒服，观众会觉得她演技不好，演员在演戏时不颤抖的话，角色其实就是死的。”

而当影视作品开始处理文明之下的个人存在问题，以不同的女性视角去开展故事时，人的基本欲望才不会被性别或年龄扼杀。

也因此，那些“被透明”的人群的存在感与需求，才能更容易被看到、被尊重起来。

六十岁生日时，尹汝贞做了一个对自己而言奢侈的决定，一反从前不挑剧本角色的态度，她开始只和喜欢的导演合作。

因为孩子已经养好了，而“对女演员来说，导演其实就相当于老公，好好相处会是段美好时光，如果不愉快，拍摄期一过只会迎来离婚印章。”

所以在开始阶段便要深思熟虑，一旦接受，就会毫无保留地拼尽全力，这不是方法论，而是演员与作品之间的相互信赖。

“一种优雅老去的可能性”

女人年轻的时候，并不容易看到自己，总是会向外张望，只有等到衰老将至，每条皱纹才是你与世界真实交战交流的痕迹，也因此，年龄才变得富有深度。

这种体面老去，会让人想到金道勋笔下的尹汝贞——

“她的屋子里摆着Mies van der Rohe设计的家具，也陈列着Carole Feuerman的艺术雕塑，穿上黑色Comme des Garçons连衣裙的尹汝贞，斜坐在巴塞罗那椅子上，一边轻啜着白葡萄酒，一边缓缓翻动手里的书页。”

并不是扭捏作态的清闲，而是在仿徨失重的状态后，重新寻回平静，所以金道勋会说那样的场景，尹汝贞并未允许被拍摄记录下来。

而这种优雅体面，和美不相关。作为「非典型美人」，刚出道那几年，尹汝贞最常演的其实是女主角身边的婢女，一度被指嗓音低沉不讨喜，就算不看脸，也很难成功。

左电影《下女》宣传海报

记得Numero杂志也曾这么形容过我们心中另一位体面老去的风格灯塔、作家Joan Didion——

“即使她的脸从一颗毛绒绒的桃子变成了一颗皱皱的核桃，但撑着她灵魂的东西从来没有散去过。”

因此，讨论这种体面老去的可能性时，并不管她脸上是写着支离破碎还是云淡风轻，也不在于身体精神有没有浸泡在酒水与尼古丁里，我们强调的是：

观者从这个女人身上感受到的能量，以及她所传递的、一种真实活出来的生命体验。

而在《米纳里》大获成功前，尹汝贞踏上颁奖典礼的礼服多是自购，因为很少有品牌愿意赞助不是主角的演员；采访中她还表明早年拍剧时，曾为角色自费添置过不少服装，甚至打趣道：“当时少花点钱，现在还能多买两套房”。

电影《米纳里》宣传海报

而当《米纳里》像个弃子一样出现在浑然不知他存在的父亲面前，带着好莱坞拍不出来的作品，让世界感叹时，尹汝贞也开始备受品牌青睐，今年前去奥斯卡担任颁奖嘉宾的造型便是由CHANEL一手包揽。

不过，虽然随着年龄增长，尹汝贞的戏路也随之增广，但对于年轻一代来说，她最为人熟悉的角色可能还是以其名字命名的综艺节目《尹食堂》中、那个霸气唠叨又幽默的尹社长。

尹汝贞甚至还略显委屈地说：“当了50年的演员，代表作竟是《尹食堂》，太丢脸了。”

可亲近生活的综艺节目令荧幕前的观众领略了她谦逊、不惹人厌的率真天性，也像她自己形容的那样，尹汝贞确实是一位很酷的奶奶。

日本诗人谷川俊太郎八十岁后，为了摆脱孤独，在《成为百岁》一诗中，曾这么安慰自己想活下去的衰老肉体:“出生前就已经存在，死后也依旧存在，死时，也会像死了一样继续活着。”

但这句话，并不适合形容所有人，只有像尹汝贞这样，有着旺盛生命力但又不在意世界步调，从不为突破谁超越谁的人，才值得我们献上此番尊重与爱意。

合作电影《下女》时，全度妍也曾这么提过：“虽然是前辈，但作为生活在同时代的女演员，我喜欢看到她不断忠实于自己的工作。”而作为观众，也觉得尹汝贞存在的本身，对女人而言足以成为一种激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