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外脱口秀可以冒犯弱势群体么？（组图）

当下中国的脱口秀节目，在国外其实叫做“单口喜剧”（Stand-Up Comedy）。而国外的所谓“脱口秀”（Talk Show），其实是主持人对话嘉宾的访谈类节目，类似于《实话实话》、《鲁豫有约》。

为避免混淆，我以下说的都是单口喜剧。

最近看到简中网络上很多人在说，国外的单口喜剧也是不能随便调侃的，还发出“美国演员去冒犯黑人和同性恋试试”的挑衅。

还有大V科普说，美国的单口喜剧可以“向上冒犯”，但不能“向下冒犯”。也就是说，只能弱势调侃强势，不能强势调侃弱势。

但是，只要看过点国外单口喜剧节目就知道，以上都是瞎说。

我算是不怎么看单口喜剧的，但偶尔在网飞上打开一个看看，就会发现不少冒犯弱势群体的段子。

比如我给大家推荐看Ricky Gervais的SuperNature，这个演员是英国白直男，典型的强势群体，但他在节目里大开各种弱势群体的玩笑，从女性到黑人到同性恋到变性人到华人，丝毫没有忌惮。

一开场他说，单口喜剧实际上就是一个小子在说话（a bloke talking）。说完马上脸色一转，指责自己刚刚那句话是“性别歧视”（sexist），问“怎么不说还有很多搞笑的女性喜剧演员，比如说……”，然后就假装愣在那里，想不出任何女演员的名字。

他自己解释说，这就是一个很老套的嘲笑“女人不搞笑”的段子。

他还讲到，很多名人因为好多年前的言论被揪出来批斗，也就是所谓的“取消文化”。

“如果有人因为10年前的言论而被取消，你因此而感到兴奋的话，那么肯定有一天，你自己也会因为今天的言论而被取消，因为你无法预计将来的‘冒犯性言论’是什么。”

这场喜剧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在批判西方世界过度政治正确的风气。

他说，现在有一些地方的喜剧俱乐部，演员要签署协议，不讲任何有争议的话题，不讲任何会冒犯别人的内容，从而可以给观众创造一个安全的空间，他们把这个叫做“警觉喜剧”（Woke Comedy）。他说他看了一点这种喜剧，觉得自己宁愿去看Louis CK（另一个喜剧演员）打飞机。

他也谈到了“向上打脸”（punch up）和“向下打脸”（punch down）的问题。

“有人说，喜剧应该向上打脸，而不该向下打脸……但用段子打脸和用拳头打脸是不一样的……他们说，他们是在保护弱势群体。但这就等于说，弱势群体没有幽默感，这也太自以为是了。”

像去年的奥斯卡影帝打人事件，主持人是用段子打脸，影帝就是用拳头打脸，完全不是同一种性质。

他还说，“很多人都在抱怨自己根本没必要看的东西……每个人当然都有权利抱怨说自己被冒犯了，但是我们的目的并不是冒犯你，而是想把你逗笑……“

如果你浏览一下网飞节目列表，你甚至可以看到这样一个合集，叫做“政治不正确单口喜剧”（Politically Incorrect Stand-Up Comedy），向下打的段子应有尽有。

其中，Dave Chappelle的一些演出引发过很大的争议，网上出现了好多要取消他的呼声，但他的那些段子依然在网飞上完好无缺地供着。左派进步媒体如The Guardian，对此也只是发表文章说“跨性别演员可以接受你的笑话，但你的笑话怎么这么不好笑？”

所以，喜剧的关键还是在于好不好笑，而不是冒不冒犯。如果大家都觉得梗太破不好笑，那自然会用脚投票，用不着取消他们，他们也会粉丝取关、自作自受。

澳洲有一个著名的喜剧演员叫巴里·汉弗莱斯(Barry Humphries)，被媒体誉为澳洲国宝。

他曾经在演出中讲过冒犯跨性别人士的段子，遭到了性少数群体的批评，2019年的墨尔本国际喜剧节还因此将他的奖项取消。

但是上个月他在悉尼病逝，全澳州都表达了哀悼，总理阿尔巴尼斯还在推特发文纪念，称其为伟大的讽刺作家。

The Guardian在2018年也发表过对他的采访，用“我至死捍卫自己深刻冒犯的权利”作为标题（Barry Humphries: ‘I defend to the ultimate my right to give deep and profound offence’）。

这些年的简中舆论，每当提到把西方文化就要嘲笑政治正确。政治正确的风气确实存在，但并没有到草木皆兵、人人自危的地步。至少我看到的单口喜剧，并没有被这股风气所左右，演员们还是有想打谁脸就打谁脸的自由。

作为一个华人移民，我其实是支持政治正确的。但是，这仅限于现实世界，不能延展到艺术世界。

欣赏艺术，就要理解艺术的语境。比如把裸体照片贴在大街上，那自然是伤风败俗。但是，如果你去参加一个摄影艺术展，看到女性裸体就要抵制，说自己受到了“男性凝视”的冒犯，那就属于不理解这种单纯展示美的艺术语境。

同样的，很多歧视性的笑话，在现实社交场合讲出来肯定是不合适的，但在艺术语境下就不一样了。单口喜剧是冒犯的艺术，买票去看就等于默认了这种讥刺嘲讽的语境，要做好随时可能被冒犯到的心理准备。

如果做不好这个心理准备，又何必花这个冤枉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