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3000年未解之谜被这对夫妻破解了！从校园到白发携手68年，用一生“雕刻时光”（组图）

今年年初，在央视新闻的一档栏目中，一对坐在轮椅上的老夫妇缓缓进入中国考古博物馆，他们的目光拂过每一件文物，他们的一生与考古技术相伴。

仇士华与蔡莲珍是从事碳-14测量的科学家，他们携手开创了中国碳-14测年技术，破解了3000多年前“武王伐纣”等历史学和考古学中的年代之谜，被称为雕刻中国考古时间之轴的人。

不管是共赴科研事业，还是日常生活，他们都是携手并肩的同行人，是一对令人敬佩的伉俪。

01

最简单的婚姻智慧

初春的北京被轻柔的阳光包裹，一间不足80平方米的老房子，是仇士华夫妇生活了30多年的家。银发飘逸的蔡莲珍伏案坐在窗前，她戴着老花镜，聚精会神地整理着一本厚厚的手写册子；老伴仇士华则不时站到屋门口，探进半个身子，轻声说：“累了就歇会儿。”

蔡莲珍并不抬头，只顾低着头“嗯”一句作为回应。书桌中央端放的纸张上，工整的字迹都出自她经年的记录。这些文字包罗了夫妻俩研究碳-14的全部工作细节，中间还夹杂着细碎的家庭主妇的日常生活，是一本严谨科学与烟火气交织的日记。

仇士华夫妇亲手设计绘制的实验仪器图

比如其中有一页日记这样写道：“1996年开始做夏商周断代工程了，我把勘测部分该输入的都完工了，还有一些要看数据卡片，看看《史记》……下午去大桥菜市场，来回都坐了104路公交车，但提菜仍觉得很累，以后连菜也买不了了。半个月以来腿感觉十分无力。”

在外人看来，蔡莲珍聪明、能干，每天像踩着“风火轮”，仇士华却心疼老伴“脆弱”的另一面——因为常年操劳，身体透支，蔡莲珍从50岁开始就伴有脑供血不足的毛病，工作一会儿经常需要躺着休息一会儿。担心老伴的身体，所以仇士华就像一个定时闹钟，时常帮她按下“暂停键”，提醒她稍作休息。

蔡莲珍一直有记日记的习惯，几年前，仇士华提出可以把两人毕生研究碳-14测年技术的过程和细节整理成册，便于后人用作资料佐证，得到蔡莲珍的赞同。在做学问上，两人的严谨态度向来是默契一致的。从2021年开始，历时2年半的时间，蔡莲珍整理了从1987年到2015年现有的科研记录日记，共16本。

日记一页又一页，是仇士华与蔡莲珍的生活缩影，甚至每年的大年三十都是这样度过的——看书做研究，准备年夜饭，吃完饭再去看书做研究。对比大多数人上班与下班的分界线，仇士华夫妇的生活、工作则是“不分家”的。这既是两位老科学家一生奉献科学、躬身探索的背影，也是风雨同舟、一路伉俪情深的见证。

仇士华部分学术著作

一阵微风吹进房间，掀起日记泛黄的纸张，露出一页浅浅的笔迹：“1987年3月28日，女儿问我，人家回到家里，都有娱乐活动，比如打牌之类，为什么你和爸爸忙得既不能看小说、出去游玩，又没有在家玩儿的时间，整天趴在桌子上又写又看。我俩的回答异口同声，科学研究日新月异，年年月月都不一样，人生这点儿时间哪里够用？还有什么时间、心思去玩儿牌之类。”

细数这些稀松往事，转瞬已是钻石婚68年。如今仇士华92岁，蔡莲珍95岁，两人腿脚不便很少出门，家里便请了小时工来帮忙买菜做饭。夫妻俩平日也不闲着，经常还要进行学术讨论或者观点辩论赛，小时工经常被两个吵嘴的“老顽童”逗笑：“你俩真逗，跟自己不相干的事也能争起来。”

夫妻俩的学术辩论赛最后以谁的理论过硬谁获胜，但是很多情况下也没有绝对的胜负，求同存异不失为一种智慧的结果。蔡莲珍总结说：“夫妻相处几十年，不吵架是不可能的，不过我们从来不记‘仇’，第二天两人就又像没事人一样和好了。”

正如仇士华夫妇的相处模式，生活中并没有过多阳春白雪的浪漫，很多时候只有相爱的双方不断进行互补，取长补短，如拼图一般，才能拼出一段圆满的婚姻。

如今在这所老房子里，仇士华夫妇相濡以沫地过着平淡日子，房间里还保留着40年前的拉灯绳，对于这件“老古董”，蔡莲珍并不打算换掉，她和老伴的意见都是“能用就行”。每天忙于整理日记的蔡莲珍累并快乐着，“人简单了，收获的幸福就更多。”

阳光洒进逼仄的房间，在书桌上留下不规则的影痕，仇士华夫妇坐在窗前的剪影宛如一幅凝重的油画，诠释着岁月的沉淀。

02

水与火如何相容

说起仇士华与蔡莲珍的缘分，还要从一段美好的校园爱情谈起。

1951年，来自江苏如皋的小伙仇士华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浙江大学物理系。1952年，国家进行院系调整，浙江大学物理系被复旦大学合并。因此，毕业时他便成为复旦大学的高材生。

在校期间，少年学霸身材修长，如同青翠的松树一般挺拔，顺理成章地成为学校各项社团活动的活跃分子，而班里唯一一名女生——来自江苏苏州的蔡莲珍，同样引人注目。乌黑油亮的麻花辫在她肩头婉转舞动，如同画中的诗篇，诉说着江南水乡女子的温婉。

两人从相识到相知，校园爱情如同初夏的阳光，明媚而纯真。

那些美好的往事像过电影一般沉浸在蔡莲珍的眼眸里，她回忆道：“我俩是性格完全不同的人。”蔡莲珍快言快语，开朗如欢脱的小溪；仇士华沉稳寡言，稳重如磐石。一动一静的两人，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

那时的爱情纯粹又简单，牵了手就认定了一辈子。1955年毕业前夕，填写毕业意向表时，仇士华在两人关系一栏中郑重写下“爱人”两字，落笔为墨，将爱的宣言板上钉钉地宣而告之。

“填上爱人关系，就意味着我俩工作要分配在一起。”蔡莲珍说。1956年春节，一对璧人喜结连理。

1959年年初，仇士华夫妻从原子能研究所调到当时的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今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时任考古研究所副所长的夏鼐先生，计划在国内开创碳-14测年技术实验室。筹备之初，他选定了仇士华、蔡莲珍这对青年夫妇。

当时国内没有参照的实验室，实验仪器都要自己画图纸，他们眼前只有一间布满灰尘的实验室和一本快翻烂了的书。两人像一只小船，在时代大潮的推动下将要开启一场非同寻常的远航。

“怎么办？”蔡莲珍看向仇士华，别看她平时风风火火，拿主意的事儿，还是很倚仗丈夫的沉稳。

“有什么问题，就解决什么问题吧。”仇士华虽然话不多，短短几个字却给了蔡莲珍一颗定心丸。

“对啊，抱怨也没有用。”蔡莲珍了解丈夫，他是一个认定了目标就不会轻易认输的人，这也正是她欣赏的地方。

冬天，简陋的实验室里冷得像一个大冰箱，每天一进门就需要烧煤炉取暖。“你歇着，我来干。”仇士华挽起袖子，脏活累活，他总是抢着揽下来。无数仪器图纸，大大小小的零件摆在眼前。因为桌子不够大，蔡莲珍经常需要趴在地上绘图，她边画边拿起零件端详，“这个型号的，接在这里合适吗？”

火炉噼噼啪啪闪着火花，空荡荡的实验室里只有仇士华的声音回应她：“不合适就再换一个，别着急，慢慢来。”一整套测试仪器，都需要靠自己动手设计加工。电工、金属加工、焊工、玻璃吹制等，什么活儿都是夫妻俩一起摸索着干。

蔡莲珍还记得自己最头疼的工作就是绕变压器线圈。拿得起绣花针的她，经常被线圈绕晕。有的变压器的铜丝细如发丝，只有0.1毫米。有一次蔡莲珍半天也绕不整齐，把急性子的她快气哭了。

仇士华马上接过来她手里的零件，安慰她说：“看我的。”只见线圈在他手里一通操作后，竟然给塞进去了。他骄傲地挑了挑眉毛，伸出手掌在蔡莲珍面前翻了又翻，意思说：别看我手指粗，但是灵活啊。蔡莲珍被他的表情逗乐了，噗地笑出声来。

“那段时光虽然很累，但是很快乐，实验室里就我们两个人，你逗我，我逗你，有时还吵架呢。”回忆起这些，蔡莲珍嘴角上扬着。

性格迥异的两人偶尔也会起矛盾，“为了一个问题，各执己见，吵起来也是互不相让，然后各自去查资料，回来再继续辩论，看到底是谁的观点对。”蔡莲珍坦言，正是因为性格有差异，才形成互补。

“如果我们性格相似，做的工作重合了，在学术研究上，就不能形成很好的补位。”在仇士华眼里，那些为了学术的辩论都是人生不可缺少的音符，有了它们才能弹奏出婉转的曲调。

外宾参观考古所碳-14实验室（左2为仇士华 左3为蔡莲珍）

03

最浪漫的爱情

仇士华夫妇成为中国碳-14测年技术专家后，有人问仇士华：“妻子是不是你的助手?”他脸色一沉，义正词严地纠正道：“她是我最重要的、不可缺少的合伙人，没有她，就不可能有这样的成果！”无论什么场合，他总是维护和尊重着妻子。

20世纪60年代的仇士华和蔡莲珍

其实，在很多重要的场景下，夫妻俩更像一对咬合紧密的齿轮，配合得天衣无缝。蔡莲珍研读了不计其数的文献资料，每次学术会议上，她就像球场上的“补位”角色，总能将文献资料及实验室数据一一阐释，为仇士华的发言做补充，科学严谨的论据就像印在她脑子里一样。

每逢有进专家组的事务，蔡莲珍总是对老伴说：“咱俩进一个人就行，你适合对外工作，你去参会。”她笑着概括道：“士华主外，我主内。”

虽然对碳-14的资料文献了如指掌，但是每完成一篇学术论文，蔡莲珍都会交给仇士华审读；而他总是放上半年或者一年，反复推敲。得到“主心骨”拍板后，蔡莲珍才会放心交付刊物发表，这是一份双向奔赴的信任。

这对事业上的“黄金拍档”就像一把利剑，劈开了中国碳-14测年发展的荆棘之路。不光在工作中，在家庭生活上遇到问题了，蔡莲珍也很尊重丈夫的意见，“士华看得长远，他总能把一团麻拆解、理顺。”

“我俩的合作可以看作是开饭店，”蔡莲珍经常这样开玩笑地比喻道，“士华是掌柜的，他要把握这家饭店的定位、采购，还要招徕客户；我就是饭店的大厨，要烹饪好菜品，保证饭店的核心稳定。”

仇士华则用一句歌词来形容他们夫妻的分工——“军功章里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

携手走过68年的婚姻，这对夫妇一路扶持，漫步在生命的长河上。

回想起实验室刚起步阶段，全套实验设施一旦启动，就是24小时观察记录，蔡莲珍负责白天的数据监测，仇士华则主动承担起夜班工作。“白+黑”的工作模式日复一日，循环着失败、查找原因、修正、重新开始的往复。直到1965年下半年，他们拿到了第一个有把握的、准确的数据，误差完全合格。

“那天，我们总算把数据做完了，心想着终于成功了，怎么庆祝呢？那去中山公园散步吧。我们两个30多岁的年轻人，走了没几步就走不动了，累到这个程度。”夫妻俩相互搀扶着坐在公园的排椅上，相视而笑。工作时，他俩像飞速旋转的陀螺，感觉不出来体力透支；一歇下来，那种疲惫感就像潮水将身体裹挟，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再苦的日子，有人作伴就觉得心里很踏实。”蔡莲珍说，比起科研成就，那些艰难的日子中陪伴着彼此的点滴回忆，才是最珍贵的。

考古研究所同事代表所里看望老两口

从青春年少时的佳偶天成，到垂暮之年的相互搀扶，68年的相濡以沫、风雨同行，他们一起迈过了一生的沟沟壑壑、艰难坎坷，把青春无私奉献给了祖国的科学事业。而且，他们把五味杂陈的平凡日子过成最简单而纯粹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