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利亚内忧外患，根源问题无解，新一轮内战将至（组图）

巴沙尔·阿萨德(Bashar al-Assad)政权土崩瓦解，叙利亚反对派授权「叙利亚救国政府」的穆罕默德·巴希尔(Muḥammad al-Bashīr)组建过渡政府。

然而，面对众多武装团体的存在，「叙利亚救国政府」的权威仍然受到质疑。未来如何，并不乐观。值得注意的是，以军一方面表达不会干涉也无意管理叙利亚内部事务，但对叙利亚袭击从未停止。叙利亚人民的苦难还远未结束。

相信大部分人都很清楚现实——叙利亚还得混乱很长时间。政治危机和军事危机历历在目，是时候深度聊聊叙利亚之乱的根源——经济危机。意识不到这点，叙利亚会看不到未来。

2024年12月13日，叙利亚大马士革，人们在Umayyad清真寺内参加叙利亚变天以来首个「主麻日」祈祷（Friday prayer），期间一名新政府士兵做出举起单手的动作。（Reuters）

巴沙尔成也改革败也改革

首先，反对派12天迅速推倒巴沙尔政府，并不是民主自由的胜利，而是世俗政权被极端宗教政权取代。是宗教极端势力，推翻了外国势力支持的不得人心的政府，类似于塔利班在阿富汗的胜利。这点需要厘清。

巴沙尔的失败并不令人意外。如果不是俄罗斯和伊朗全力援助，巴沙尔十年前就倒台了。1970年老巴沙尔上台以来，叙利亚一直被巴沙尔家族统治。巴沙尔统治的基础是仅仅占人口10%不到的阿拉维派。少数统治多数，本来就不稳定。

巴沙尔接任后开始自由化改革，自由化改革在经济上取得了一些成果。他慢慢地取消了经济限制，允许外国银行进入，向进口敞开大门，并赋予私营部门权力。大马士革和其他长期陷入单调乏味的城市出现了购物中心、新餐馆和消费品的繁荣。旅游业蓬勃发展。2000年，叙利亚的GDP总量是189亿美元，2011年，达到675亿美元。翻了3倍多。人均GDP2000年是1161美元，2011年达到2971美元，翻了2.6倍。这个经济成果其实还是不错的。

2024年12月10日，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叙利亚叛军宣布他们已经推翻叙利亚的阿萨德政权后，一名清洁工人正将前总统巴沙尔（Bashar al-Assad）的海报从市中心街道上移走，图为一名男子踩在前总统巴沙尔的海报上。（Reuters）

然而，正如托克维尔在《旧制度与大革命》中写得那样，大革命并非在完全停滞的状态下发生，而是在改革已经启动，统治已经显得开明，社会已经看起来繁荣的条件下发生。「对一个坏政府来说，最危险的时刻通常就是它开始改革的时刻。」

搞改革容易，搞改革的同时还不翻车，这才是难事。经济繁荣的收益被少数统治阶层攫取，贫富差距扩大，处于弱势地位的逊尼派对阿拉维派更加仇恨。背后又有域外大国推波助澜，于是，2011年，民众的一次非暴力起义最终升级为全面内战，整个国家陷入深渊。

内战爆发后，叙利亚的GDP在两年之内，暴跌了接近70%。国家经济彻底崩溃。2021年，叙利亚的GDP只有90亿美元，是2011年的13%，人均GDP是421美元，是2011年的14%。人民生活水深火热。

2012年内战全面爆发到2015年，叙利亚政府军丧失了全国70%领土的控制权。2016年开始，在俄罗斯和伊朗的支持下，叙利亚政府军开始反攻，2018年战线基本稳定下来，叙利亚政府军控制了大约60-70%的领土。

2024年12月8日，人们在美国华盛顿白宫外的拉斐特广场举起写有「自由」字样的叙利亚反对派旗帜庆祝。（Reuters）

虽然2018年，叙利亚政府军取得了大部分领土的控制权，但这种胜利完全是在俄罗斯和伊朗的支持下达成的。叙利亚的经济已经基本完全崩溃，国家的石油资源也都在库尔德和美军的控制下，政府的经济收入持续下跌。

2018年巴沙尔政府虽然稳住了局面，但没有任何办法统一国家，也没有任何办法振兴经济。从2018年到2024年，五年过去了，国家的局势没有任何改善，人民看不到任何希望。

2024年12月8日，叙利亚大马士革的倭马亚广场上, 巴沙尔·阿萨德之父哈菲兹·阿萨德(Hafez al-Assad)的雕像被摧毁, 民众踏着雕像的头合影。(Getty Images)

经济危机造成政治危机

战争彻底摧毁了叙利亚国内经济生产秩序，基础设施和工农业各部门遭到系统性破坏。财政赤字、 贸易逆差迅速增大。货币贬值严重，通货膨胀高企。并在短期内战争导致大量平民死伤。数百万人流离失所、 推动国内失业率、 贫困率飙升， 致使叙利亚大量人口面临粮食安全问题。

从2021年以来，叙利亚生产总值跌入历史最低。叙镑出现断崖式贬值， 美元对叙镑汇率由2020年的 1:437变化为2023年12月惊人的 1:12562。此外, 2021年以来叙利亚多地爆发的持续旱情、 2023年土耳其、 叙利亚边境地区地震则进一步加大了叙利亚经济粮食危机。

世界粮食计划署新发布的「粮食安全数据」称，叙利亚约有60％的人口「无法定期获得充足的安全和营养食品」。  数百万人不得不通过「令人绝望的措施」来维持生存。超过70％的叙利亚人为了生存被迫出售资产和牲畜，沦为赤贫。在叙利亚的某些地区，多达三分之一的儿童遭受营养不良。

不止是孩子，就连叙利亚的成年人也在遭受严重的生存危机。就连叙利亚政府人员也常常吃不饱饭，很多公务员同时从事两三份工作成为常态，而军人每个月只能获得30美元的薪水，这点钱都无法保障基本口粮。

图为2024年12月3日，叙利亚阿勒颇民众围著一辆卡车领取面包。（Reuters）

叙利亚平民为了生存开始普遍参与一些非法行业，比如给反对派武装从事建筑、 后勤服务、 宗教警察等工作。在蓄力东北部地区，当地居民为生计卷入了油田走私、 原油运输、 炼制、 销售，走私的庞大产业链。部分农民至少自 2013年起就开始搭建简易炼油作坊炼制柴油和汽油。

作为谋生的最后选项，走投无路的叙利亚平民会选择加入反政府军或者政府军。与其他谋生选项相比，当兵的报酬通常相对更高。2017年东古塔地区反对派武装 「伊斯兰军」 普通战士月收入约为100美元，亲政府民兵和 叙利亚第五军士兵基本月工资约为 ２２０ 美元，第四装甲师基本工资约为229 美元，但到了2020年经济形势恶化后，叙利亚政府军的工资一再下降，叙利亚民兵的工资降到了每月30美元，政府军的工资则降到了100美元左右。巴沙尔还试图减少政府支出，裁撤军队，结果大家已经都看到了。

因为叙利亚大量适龄男性加入战斗、 战死或逃离国外，越来越多女性进入劳动力市场甚至成为叙利亚家庭的经济支柱。需要去参与走私，制毒，出卖身体和力气才能养活家庭。

2024年12月11日，巴沙尔阿萨德政权倒台后, 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人们在倭马亚广场一辆被毁的坦克上载歌载舞。(Getty Images)

外援也抽刀断水

在战争期间，叙利亚可以依靠大量外来经济援助支撑财政开支。但是从2019年叙利亚局势逐渐缓和后，伊朗和俄罗斯就开始逐渐减少经济支援。有数据统计显示在2011到2018年，伊朗就向叙利亚提供500亿美元左右的经济援助，但是从2019年之后，援助数字大幅缩水。

2022 年底至2023 年初， 伊叙关系因亲伊朗民兵在叙利亚境内遭受以色列空袭而趋于紧张。伊朗政府宣布暂停以补贴价格向叙利亚出口石油、 交易价格翻倍且需提前支付现金，伊朗给叙利亚的免费援助几乎消失。

2024年12月11日，从戈兰高地的一侧可看到，有以色列坦克逾过叙利亚和戈兰高地之间的停火线。（Reuters）

更糟糕的是伊朗和俄罗斯都开始要求叙利亚偿还贷款，2019年俄罗斯和伊朗两国通过与叙利亚政府签署优惠性协议，以期回收向叙利亚的高额投资。俄罗斯在矿产开发 (石油、 天然气、 磷酸盐)、 粮食出口、 旅游业、 港口基础设施等领域同叙利亚签署了一系列协议或谅解备忘录。伊朗则在能源出口、 房地产、 药品、 电子产品等领域获得大量特权。

看得到的现实是巴沙尔倒台，很清楚的是，叙利亚内部仍然是分裂的。领土分别被五个势力占据。包括土耳其的傀儡叙利亚国民军SNA，美国支持的库尔德人SDF和自由叙利亚军SFA，解放沙姆组织HTS，南部新崛起的南方作战室SOR。土耳其和库尔德人矛盾很深，巴沙尔倒台后，土耳其控制的SNA和库尔德人SDF在叙利亚北部继续激烈交火。

HTS的野心可能也不仅仅是做叙利亚的一个地方军阀。另外就是叙利亚的满目狼籍，经济基础的崩塌，都是短时间无法改变的现实。更糟的是，四分五裂的政治势力，谁都在想的是瓜分势力范围，又有谁想过或者有这个能力从根本上去解决叙利亚困境。清醒吧，并没有。所以。巴沙尔的倒台，并不能够结束叙利亚的内战，相反有可能是新一轮内战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