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抑郁刚好转,却被保险公司推向了深渊:能治好,但别治了吧....(组图)
2024年1月30日,Geneva Moore的治疗师坐在电话前面,她仔细地盯着手里的记事本,上面记录着Moore的信息,以及Moore保险公司的代理医生的姓名。
(Geneva Moore)
Moore的治疗师只有一次机会说服保险公司的医生,让其所在的德克萨斯州,蓝十字蓝盾保险公司(BCBS)继续为Moore提供重症心理门诊护理的费用。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治疗师好像在准备一场大考一样,她一直紧张地默诵Moore的治疗记录,包括她每周的自杀和抑郁评估、团体治疗笔记以及过去几次治疗的记录:
“Moore几乎每天都有自杀的念头,她一直在计划着如何结束自己的生命。尽管她表示自己不想再割腕了,但她总会控制不住自己,每周至少割腕三次以释放痛苦。
她没有家人和朋友为她提供情感支持,她刚刚开始应对童年的性虐待和情感虐待带来的创伤和痛苦,她还缺乏处理这一切问题的技巧……”
治疗师为这次电话会谈做了整整两页笔记,但这些统统都没有派上用场。保险公司的医生只是在电话另一头草草地扫了一眼病例,就得出了不容更改的结论——Moore的病情已经有所改善,不再需要高强度的治疗了。
治疗师赶紧抢过话头,希望能在对方挂断电话之前尽可能详细地阐明自己的观点:她说只要再让Moore接受10周的高级治疗,她就一定能顺利康复,不然她的心理健康可能会受到影响……
但保险公司并不在乎,医生告诉治疗师,内部记录称Moore已经“没有自杀想法”了,她的情况已经稳定,可以接受较低级别的治疗。
随后电话被挂断,时长还不到七分钟。
当天晚些时候,正坐在车里的Moore接到了治疗师打来的电话,得知了这个坏消息。
(保险公司出示的拒绝信)
Moore今年32岁,她曾是一名现代舞者,笑容灿烂,笑声很有感染力,但抑郁症一直在摧残着她的生活。
她的抑郁症始于童年,当时她遭受了性虐待和精神虐待。
随着年龄增长,她逐渐把抑郁症埋在了心底,然而到了2022年,她无意中得知自己在大学期间为寻求安慰加入的教会其实是一家邪教后,她陷入了深深的悲伤和忏悔中,她的抑郁症爆发了。
在那之后的八个月里,Moore通过保险接受了严重抑郁症、创伤后应激障碍和焦虑症的治疗,本来她的情况已经有所好转,然而当治疗师通知她保险公司不再为她提供治疗资金后,Moore再次崩溃了……
(Moore)
其实在美国,像Moore这样的人有很多,他们都依赖保险公司的赔付进行高层次的心理治疗。
因为这种治疗费用很高,青少年接受一个月的成瘾住院治疗的价格就超过了26000美元,像Moore这样的情况就更别提了。
根据统计,仅在2019年美国就花费了超过1065亿美元治疗各种患有精神疾病的成年人,其中三分之一都是保险公司支付的。
但保险说到底也是生意,他们自然会想尽办法节省开支。所以他们会经常查看患者的病情进展,看是否能将他们转到级别更低,也更便宜的病房去。
为了能让病人能够继续得到应有的治疗,医生们往往需要花很多心思来说服保险公司。
这里面的尺度很难把握,说病人没好转,保险公司就会说这病治不好了,拒绝为其付款;说病人好转了,保险公司又会说既然已经好了就不用治了。
所以说,怎么能让保险公司继续掏钱,这其实是一门很深的学问……
(示意图)
去年美国发生了数十起诉讼,在绝大多数案子中,法院都会裁定保险公司违反了法律,各个法庭的法官也都已经不是第一次批评保险公司的冷血了。
但生意就是生意,哪怕受到再多次批评,只要能赚钱,保险公司依旧会没有任何犹豫地抛弃病人。
这种做法是非常不负责任的。
有媒体采访了多名律师、患者和医疗服务提供者,大家都反复表示,这种抛弃可能会导致真正的伤害,甚至是毁灭性的伤害。
伊利诺伊州一家心理健康机构就表示,去年有两名患者就因为保险公司拒绝赔付差点因自杀离世。
马萨诸塞州一位资深的精神病学家表示,保险公司并不在乎患者的心理健康,他们只想要快捷便宜的应急治疗,至于是否能让患者痊愈,他们根本不在乎。
这名专家打了个比方,比如有人的房子着火了,保险公司只想负责把火扑灭,至于屋顶的破洞,被砸碎的窗户,还有各种烧焦的家具电器他们统统不想赔偿。事后人能不能重新住进这座烧焦的房子里?
保险公司根本不在乎。
(示意图)
现如今,Moore也成了一座“烧焦的房子”,她彻底崩溃了。
接到电话后,她开车来到医院,她说她心跳加速,需要用镇静剂来缓解自己的焦虑情绪。
治疗师拼了命想让她重返强化门诊治疗计划,可Moore真的承担不起每天350美元的治疗费用。一周后,她退出了治疗计划,改为便宜的谈话疗法,因为保险公司只肯承担这部分支出。
在强化门诊治疗的最后一天,医生发现Moore的自杀想法和实施意愿从7级上升到了10级(10级为最高等级),她几乎不吃不睡,只沉浸在抑郁情绪中。
负责Moore的治疗师说,真的太可惜了,她的情况从稍好一点又变成了“我要自杀”,太令人绝望了。
Moore已经自暴自弃了,她说她真的有过希望,她也想过通过努力改变自己的人生。
可当她意识到自己过去这几个月的治疗成了水中月一般的泡影后,她觉得非常羞愧。她之前掌握的所有自我调节的技能全都在绝望的重压下消失了,她想过借钱来支付继续治疗的费用,后来她又觉得,何必这么麻烦呢,死了才一了百了……
“在我看来,那才是最实际的事。”
于是Moore开始更频繁地割腕自残,有时候她一天要进两次医院。后来她又开始酗酒,每晚都要喝上六七杯。
幸好她的治疗师没有放弃她。
治疗师一直劝Moore继续给保险公司打电话,要求恢复之前的治疗模式。一个月后,保险公司终于批准了这个请求,将Moore送回同一家机构,接受与之前相同的护理水平。
然而这个时候,Moore的病情已经严重恶化,这种治疗已经没有用了……
(Moore)
八天后,Moore被送到一家专业的精神病院,医疗记录记下了她的情况:医生说她需要24小时监控,因为她已经有了持续且严重的自杀倾向,她已经尝试过过量服药了。
Moore在精神病院住了几个星期,花费住院费38945美元,之后她还要继续接受10周的强化门诊治疗,还得花差不多10000美元,这可比原本的治疗费用高太多了。
也就是说,为了省钱,保险公司不但使Moore的病情恶化,自己最终还损失了更多的钱,真可谓得不偿失。
2024年三月底,Moore出院了,开始重新参加强化门诊治疗,这是她第三次接受这个治疗了。
几个月后,Moore吃午饭的时候,她那副大号眼镜不时从鼻梁上滑落,她又一次痛苦地意识到,如果当初保险公司没有拒绝她的治疗,她现在可能已经痊愈了。
“我真的很期待那一天的。”Moore轻声说道。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玩着手臂上厚厚的一摞手镯,这是为了遮盖她手腕上的伤疤才戴的。
(Moore手上的伤疤)
几周后,Moore原来在的那家心理治疗机构关门了,部分原因是保险公司拖延和拒绝付款。所以Moore不得不给各个治疗机构打电话,看看还有哪愿意接受她的保险,继续帮她治疗。
又过了一段时间,她才终于找到一家机构,但等她能再次接受治疗时,她的抑郁症已经更加严重了,她需要更高级别的护理。
Moore请了假去接受治疗,但她担心这会影响到她在工作上的晋升。为了度过眼前的难关重返工作岗位,Moore已经用光了母亲在她30岁生日时寄给她的应急钱。
如今Moore的笑容比过去少了很多,当室友邀请她下楼转转时,她也总是会拒绝。不过她也取得了一些进步,比如她成功戒了酒,也不再割腕了,她的手腕上早已叠满了厚厚的疤痕。
但她仍然对当初的拒绝感到耿耿于怀,她认为正是当初那次拒绝才造成了她现在的痛苦。
如今她也只能在痛苦中激励自己:
“我相信自己会好起来的,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就可以出院了,我终于可以好好地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