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职”的风，为什么吹向了TA们？

前不久，一张朋友圈截图在综艺行业引发不少讨论。

原腾讯在线视频节目内容制作部副总经理邱越，在朋友圈宣告了自己的“鹅厂last day”。

这位2011年入职腾讯、做出《创造101》《明日之子》《演员请就位》《吐槽大会》《脱口秀大会》《令人心动的offer》《毛雪旺》等66档节目的资深内容人、平台制片人/监制，决定于今年转行，开启自媒体创业之路。

无独有偶，在邱越离职前，原腾讯视频NOVA工作室负责人、“创”系和《横冲直撞20岁》《姐姐妹妹的武馆》《开始推理吧》《舞台2023》《拜托了冰箱》等多档节目制片人多晓萌，已于去年11月先一步离职。

“离职潮”并非腾讯独有。有人离开，也有人在“换乘”入职。

作为平台的合作伙伴、综艺制作公司负责人，张莉对此深有感触。“各家平台制片人的变动都很大，说走就走了，几个平台来回跳，最近就在忙着改大家的微信备注呢。”

据娱理工作室获悉，曾执掌《演员的品格》《戏剧新生活》《来活了兄弟》《势不可挡》等节目的爱奇艺制片人谭娜，以及她所在的安可工作室早已不在爱奇艺名单中。据自媒体“桃叨叨”文章称，谭娜团队入职了优酷，将成立新的工作室。

另一边，《脱口秀大会》总导演谭晓虹与笑果文化分手后直接入职爱奇艺，于内部成立小意思工作室，首档节目便是《喜剧之王单口季》，直接与老东家《脱口秀和ta的朋友们》同期对打。

众所周知，眼下综艺行业还未真正走出低谷期，招商的压力、观众娱乐消费方式的变化，都让各家平台面临诸多压力和挑战。而看似稳定的“甲方领导”职位——平台制片人，却愈发不稳定。

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角色？在综艺推进、制作的过程中会起到哪些作用？为何眼下流动会如此频繁？

平台制片人：

左手拉招商，右手谈艺人？

今年上半年，有业内人士曾向娱理工作室透露，腾讯视频的综艺制片人们经历了一波“降薪潮”，大概走了一半。

对多晓萌来说，这不是自己选择离开的主要原因，“否则我就去更有钱的平台就好了，何必要出来创业呢？”

多晓萌2010年入行，先是在光线传媒做节目，后来于2015年加入腾讯，一干就是八年。如今，他与合伙人创立了自己的公司，业务范畴主要围绕综艺和艺人经纪。没错，还是在做综艺，只不过身份从甲方变成了“丙丁”。

即便如此也要从平台离开，他将原因归为以下三点：

“首先，我越发觉得综艺本质上是一个营销产品，是一个阶段性的放大器。当市场不好的时候，综艺必须回归到营销本质，推人或者是产品，回归到营销放大器的本质。但现在综艺很难出人，说明传统综艺的形态需要更迭。

第二点，现在用户消费所有内容，都会更希望通过短视频平台去消费，包括传统综艺。我之前就讲过，综艺本质上是要符合当下世界观、价值观的产品。既然当下的用户习惯已经变了，为什么还要抱死原有逻辑去做内容？全新的、符合市场需求和平台需求的产品类型才是当下刚需。

第三点，综艺底层的生意逻辑是不完整的。通常来讲，应该是服务谁就要谁的钱，但综艺不是，综艺是要客户的钱来服务用户。当市场环境不好的时候，矛盾就会显现：客户的需求越来越多，用户对内容需求也越来越高。但凡有客户的节目其实都会被‘绑架’，内容可拓展的空间非常小，且客户和平台都不太会出现试错可能性，大家都在要‘白马’。

所以我会觉得，当这么多东西都需要去改变的时候，我可能也要变化一下。”

面对平台制片人的离开或跳槽，张莉已经不觉得惊讶了。

“优酷之前有一个综艺工作室解散了，堪称优酷史上最短命的一个工作室，还没官宣就解散了。有时候想想真的挺搞笑的，就很儿戏。”

她告诉娱理，自己也询问过在腾讯当制片人的朋友们，为什么做了七、八年就这么走了，得到的回答是：目前给的KPI是根本完成不了的。

“现在最大的挑战就是钱从哪儿来。大家真的一点都不缺方案，缺的是把这些方案变成节目的钱。所以现在是得客户者得天下，如果你手上有客户，或者跟代理公司关系非常好，那为什么你不能做这个制片人？不懂内容没关系，可以去雇懂内容的人帮你做事，但是钱搞不来的话，再懂内容也没用不是吗？

现在平台综艺制片人的更新换代，其实可以看成领导对他们的要求变了。”

入行多年，张莉见证了内娱综艺从电视时代迈向网络时代的全过程。网络自制综艺的开启，让爱优腾拥有了第一批“平台制片人”，主要起到内容监制的作用。

那时，这个岗位多半是从电视台挖人，平台求贤若渴，但往往手握爆款的电视综艺人不愿“下嫁”。张莉回忆道：“可能在电视台干了一年不到的小孩跳到互联网平台，都能拿到一个很不错的薪水，去当所谓的制片人。”

而后，媒介话语权发生更迭，平台自制综艺迎来快速发展，平台制片人也越来越多。发展到今天，张莉觉得平台制片人有些“泛滥”，其作用也从“内容监制”，转为“扛起招商”。

“现在有很多所谓的制片人已经不是从内容上来的了，比如有的是广告部出来的，能跑客户，有的是从艺统上来的，手握艺人资源。

我们经常讲，综艺的几项生产资料，一个是钱，一个是艺人，如果你能掌握TA们那就居于上游了。当然，还有一个是内容制作，现在反而变成了最简单的一项。虽然市场上不靠谱的团队很多，但找一个靠谱的团队也没那么难，你花钱交给好的制作公司/团队就行了。”

综艺节目：

是作品，还是商品

平台制片人=完成商业KPI，多晓萌觉得这种说法并不准确。

从他的视角来看，平台制片人是项目的第一负责人。相较于影视行业制片人“攒盘子”的能力，综艺行业的平台制片人更像是一位“产品经理”。

“我自己出来创业之后，拜访了一圈各家平台，包括短视频平台，其实没有一个平台，是单纯地看到你拉来艺人和客户之后就马上给你立项的，大家还是会看内容、看它属于哪条赛道，看和平台现有需求是否匹配、能否为平台赢取市场份额等等。

如果说在平台干招商压力太大，我只能说，出来以后压力会更大。因为平台的成本核算很多是不算在ROI（投资回报率）里的，出来以后反而更复杂，每一步都要计算成本。”

当然，在多晓萌看来，一个优秀的制片人确实要承担商业压力、解决商业问题，不应该将难题全部甩给制作方。

比如眼下某项目招商，ROI还差0.5，平台制片人需要在项目和内容层面进行全方位思考，探索内容的优化空间、衍生可能性、后端产品的延续性。

还在平台时，多晓萌和工作室每一个同事都讲过一句话：“别觉得自己是一个艺术家，艺术家做不了制片人，艺术家只能做总导演。”

但他也承认，如今一个综艺项目想要在平台立项，难度很高。

就腾讯而言，项目需要获得市场运营商业部门的认同，通过评估后才能立项，然后等待客户。并且C端收入也是项目预估一个很重要的指标。

此前，张莉制作的某垂类综艺得到了平台的支持，有冠名，观众口碑也不错，但一季过后就收到平台不再制作的通知，评判依据还是吸金能力不高。

虽然对于有些创作者而言显得残忍，但综艺不是作品，不同于电影、剧集，它的运作逻辑总是和商业利益息息相关，讲究一个投入产出比，特别是在当下。

据张莉观察，原先那种平台为了创新项目亮绿灯、为了开辟新赛道自掏腰包制作的情况，现在几乎不见踪迹。

节目难立项，工作室没活干，平台制片人的处境便更危险。

张莉直言：“以前互联网烧钱的时代，各家财大气粗，一年花几十万养一个制片人也没什么。到了现在，各家开始追求人效比，每个项目的营收都会直接关系到制片人的奖金、收入，如果你的工作室一整年一个项目都没做起来，很可能就会被裁员。”

平台究竟在内部养了多少制片人？

在自制综艺跑马圈地的那几年，一家平台内部拥有十几家工作室不算新鲜事，哪怕一个工作室只有一位制片人也是不小的数目，何况现实只会更多。

而到了今天，依然有平台保持着10+内部工作室的体量，这就形成了一个新的问题——僧多粥少，根本没有那么多项目需要制片人去忙碌。但为了保住工作、完成KPI，平台制片人反而会求于外部的头部制作公司，甲、乙双方位置调换。

这也很好理解，毕竟有口皆碑的制作公司、头部制作人并不多，他们本身也掌握着一定的商业资源和艺人关系，物以稀为贵。

谁是“鸡肋”

或许正因如此，有一种声音称：平台制片人的存在稍显鸡肋。

特别是手上没有资源、从业年限较短的年轻制作人们，他们往往履行的是一个上传下达的功能，用张莉的话说，“既没有拍板权和决定权，也没有相应的业务能力和审美观去指导制作团队。”

“现在有很多平台制片人是97、98年的，真的，他们也叫制片人，属于在工作室第一线干活的，也是最直接去对接外部导演团队的，所以经常会对内容一通指手画脚。而我们出于对平台制片人的尊重，就一通改，改完之后再汇报给平台大领导，发现全偏了，完全没有意义。

我经常‘教育’平台制片人，既然选定了我们来做这个节目，应该相信我们的能力，你主要的职能应该是为这个项目在平台内部争取更多资源，为它保驾护航，而不是干扰彼此的工作空间。这个是我的立场。”

对此，眼下正在与某平台合作的综艺制作人方海坤也深有感触。

“我这次也算是领教了新的一波平台制片人，小白越来越多，恶性循环。”在他看来，行业倒不需要论资排辈，但是需要规范，需要专业的理性和逻辑，应该让创作、执行、管理分开进行。

“我们这行应该跟医师一样，小年轻打打下手、出出新鲜主意是可以，掌权还是差了好几条街。既然大厂设置了这个岗位就说明它的必要性，没有可有可无的岗位，只有可有可无的人员。”方海坤颇为感慨。

创业前两个月，在跑了一圈各家平台之后，多晓萌也能明显感受到业界的“参差不齐”。“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当时别人还跟我说，你要接受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所以，平台制片人未来会被慢慢取缔吗？另一位业内人士向娱理如此总结：“独立成体系的制作团队，不太需要平台制片人。但散兵游勇那种的，就挺需要平台制片人的。”

其实和所有行业一样，平台制片人的能力各有高低，并不能简单地将其统一打上某种标签，就像有人身处一线、事事亲力亲为，有人位高权重负责拍板、也承担着更多商业压力。如果今天是探讨综艺制作公司，想必也会是鱼龙混杂、良莠不齐的状态。

非要谈论“鸡肋”的话，那留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或许是综艺行业的某些固有思维。例如像多晓萌所说，“要客户的钱来服务用户”，这实质上是一种拧巴的商业模式，虽然现在尚且行得通，但已然困境重重。

至于眼下平台制片人的离职、动荡，回头来看，是综艺低谷期必然会经历的一步。有人寻求新的解法，有人创造新的内容。

前路漫漫，事在人为。

（文中张莉、方海坤皆为化名）

发布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