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薪为0、无家可归,他们的“快乐”你根本想不到(组图)
一个人如果割裂了亲情、友情、爱情,放弃仅有的追求,是不是就过上了人人称羡的生活?
在中国曾经的边陲深圳,这座创造经济传奇活力之城,每年有近100万年轻人带着“淘金梦“涌入,在渴望成功和巨富的支配中,成为无数资本工厂线上始终不停作业的“螺丝钉”。
图片来源于《三和人才市场:中国日薪百元的年轻人们》
如果对深圳大多数年轻人来说,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是一种奢侈,那么对那些在经济匮乏、教育缺失下成长起来的务工子弟来说,在深圳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工作和休憩的床,可能也已经是奢望。
在深圳龙华新区,这里有一处淘金者用“丧”的姿态打造出的黑色桃花源--三和人才市场。这里的人们放弃了家庭、生计和一切社会关系,甚至卖掉身份证件,只愿沉溺在网瘾、赌博的漩涡中,这群最“丧”却又最自在的人们,被人们称为“三和大神”。
图片来源于《三和人才市场:中国日薪百元的年轻人们》
NHK曾出品豆瓣8.4分纪录片:《三和人才市场:中国日薪百元的年轻人》,节目用克制的笔调,窥探了在隐蔽的角落中“三和大神”真实的生存状态:精神已升天、吃喝全不管、以天为盖、以地为席·····
这些被网友奉为“三和大神”的群体成了逆资本主义的“范本”,他们要求工作来钱快、轻松、日结。“打工一天,玩三天”。
三和市场,并不是这些年轻人的第一选择,这些看似豁达的大神,其实都是被逼上绝境的青年。图片来源于《三和人才市场:中国日薪百元的年轻人们》
30年前,当“三和大神”的父母信奉“东西南北中,发财到广东”,来到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打拼,他们则成为中国第一代留守儿童。如今,这些曾经的留守儿童接过父母手中的行囊背包,成为第二代打工者。
与父母辈不同的是,“三和大神”对待流水线生产工作的态度是怕苦、嫌累、又懒、逃避·····在他们麻木、冰冷的生活笔触里,写满了贫富差距始终无法跨越的无奈,以及边缘群体的命运悲剧。
01
三和大神哲学论:
及时行乐,没有明天
“挂逼挂逼,日结日结!”拥挤的人潮爆发出吸引三和大神的声音。
“你们招日结吗?我只想做日结。”
“天天就这些厂,又累又不赚钱,我这几天结钱了就不睡网吧了。”
·······
图片截自于《三和人才市场:中国日薪百元的年轻人们》
在这一阵的嘈杂声中,位于深圳龙华区夹角处的三和人才市场迎来了新的一天。
“挂逼”通常是指人或动物处于死亡状态,或者事物以惨烈的方式结束。而“挂逼”也是“三和大神”自嘲时的通用语。因为他们在走投无路时,会睡15元一晚的铁架床铺,吃4元的挂逼面还有2元1.5升的清凉水。
纪录片的第一位主角是22岁的东东,过着挂逼的叛逃人生。他佝偻腰身,正漫不经心走进三和市场人潮,东瞅西看,总想捡个便宜,挑个日结最高、活儿最轻松体面的工作。
图片截自于《三和人才市场:中国日薪百元的年轻人们》
东东隶属于典型的"三和大神"群体。
他从江西农村出来打工,高中没有毕业,一年前来到深圳。他曾在三星、富士康等大公司做过电子厂一线工人。但频繁换地方,不到一个月辞职走人,只因2000元的月薪工作纯属体力活儿,非常累又没有晋升空间。
东东发现苗头不对,立即来到三和人才市场找日结的活。而此前服务生的日结工作就是因为边上班边玩手机,被老板娘发现严厉骂了一顿,就立即结完钱走人。
辞职后的东东来到1元一小时、10元包夜的网吧,度过了昏天暗地的两个星期,身无分文又重走三和找日结工作。
图片截自于《三和人才市场:中国日薪百元的年轻人们》
他习惯于身边日结伙伴的工作方式,并饶有哲理分析道:“每天下班可以领到工钱,自由,如果发现老板怎么……可以及时走。也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
“大厂是很难辞的,日结的话你想走就走。”
而宋春江是“三和大神”里面高学历的一位。他12年前从河南技校毕业,来深圳打工。最开始在三星、腾讯、富士康的大型电子厂工作,后面忍受不了流水线生产的麻木、重复。随即跑出来做零工,露宿街头。
图片截自于《三和人才市场:中国日薪百元的年轻人们》
“以前是很有斗志的,去年还有一点点斗志,今年是一点都没有了……”
宋春江此前在富士康工厂流水线上,每日负责安装3000多台苹果手机的零部件。而流水线生产工作最需要的是速度和专注度。
连续11个小时持续安装精密零部件,他精神高度紧张,压力很大。大脑长期处于疲惫状态,宋春江身体吃不消。辞职后,他拿着攒的工资流连于网吧,成为通宵客。“我最大的爱好是上网,网上什么都有”,宋春江直言不讳。
图片截自于《三和人才市场:中国日薪百元的年轻人们》
此前,他在高利息网贷平台借了3万,玩游戏买装备就花了1万多,本想通过游戏打通关赚钱,却因为游戏违规封号,钱也打水漂,“剩下的八千块,自己花了。”
曾经一度,宋春江穷得连臭气熏天的15元床铺都付不起,睡在三和人才市场外的大街,被抓到警察局。因为自己到处流浪、居无定所、无所事事,这意味着自己可能造成社会隐患,时常成为被盯梢的对象。因此,现在睡大街,他还得找个隐蔽的地方。
作为“三和大神”一员,他下了一个定义:“首先是不想干活,懒。工资低不愿意干,太累了不愿意干,几天不吃饭很正常,当大神,感觉生活轻松了。”
图片截自于《三和人才市场:中国日薪百元的年轻人们》
“很少和父母联系,出来打工一年又一年,还是那个老样子,钱也没有挣到,没有脸回家,联系了更伤心······”
“以前也有过梦想,现在不想了,太不现实了,……习惯了,老了就老了,就死了。”
宋春江甚至连身份证也卖掉了。在三和,因网瘾、赌博抵押身份证,是常事。因为三和流通的身份证是一种可交易的“商品”。在人才市场、旅馆和网吧老板手中,都能买到身份证。
有些住客没有钱付账,将身份证抵押给老板,不再赎回。越年轻,身份证的档次越高。90后一张身份证80—100元,三和大神又可以逍遥三天了。
图片截自于《三和人才市场:中国日薪百元的年轻人们》
被交易的身份证则在灰阶地带畅通无阻,黑中介用这些身份证注册信息,用来开银行卡,甚至被用于去各大网购、网贷平台骗贷······
37岁的邓大海于10年前,从湖北农村来深圳淘金,一开始在大厂打工。但1年前,改行做职业中介,月收入7000元。
他观察到的“三和大神”都有很强的复制性。现在的年轻一代对工作的要求就是三点:工资高、来钱快、做一天结一天工资,从来没有时间概念,明天是一个抽象的词汇。
图片截自于《三和人才市场:中国日薪百元的年轻人们》
“这里的人想明天以后的事情比较少,只想把今天过好”,他说。
“刚开始有些人也是有上进心的。”但是没有学历和技术,工厂只能把最累的活给这些人干,他们坚持不下来,所以就跑掉。
大神们调侃邓大海,“你做得多累啊!你过得这么累,是为了什么啊?我们这么一躺,过得多逍遥啊。对人生没有太多奢求和渴望。”
02
第一代留守儿童长大了
东东由祖父母养大,中学毕业就到母亲打工的广东驻扎,但为了生计再次分离,继续打工。只不过这次,他并没有告诉父母真相,自己已经成为无可救药的“三和大神”。
而宋春江则宁愿卖掉身份证,也不愿再踏上回家的路。只因联系了会更伤心。
图片截自于《三和人才市场:中国日薪百元的年轻人们》,
15元一晚的臭气熏天的床铺
宁愿在恶臭熏天的6人间旅馆扇电扇,也不愿意像父辈那样辛勤劳作,活出希望,甚至割裂亲情,独身来往。
对于这些有着自己一套成熟生存理论的“三和大神”来说,拒绝喂养资本,信奉“山珍海味也是吃,5元挂面也是吃,最终目的是一样”真理,他们已经拒绝相信阶级可以跨越,光荣劳作就能换得体面和公平。
4元一碗的挂逼面,图片来源于网络,版权归作者所有
事实上,我们可以看到第一代留守儿童已经长大。
1978年,改革开放的红利普惠至广东沿海地区,而信奉“东西南北中,发财到广东”的第一代农民工下海至此。如今,当年的留守儿童拿起父辈手中的旗帜,向往在这片“遍地黄金”之地有所获得。
然而,向上跃升是艰难且痛苦的。
第一代农民工对家和孩子是有责任和希望,他们不怕苦不言累,拼命工作,挣钱寄回家养活老人和教育孩子,希望给孩子带来一个物质丰足的家庭环境。
图片截自于《三和人才市场:中国日薪百元的年轻人们》
但这些留守儿童的童年和成长教育是空白和匮乏的。他们很难从老人那里获得教育的机会,缺乏父母陪伴和教育,在人格的形成上,也严重缺失家庭教育的指引。
而第二代农民工对家乡和城市都没有什么归属,甚至家庭的困境让他们早早意识到打工比教育更及时更重要。
他们随即接过父辈手中的接力棒,陪同父母在拥挤恶臭的城中村驻扎,但对从小习惯了在网络游戏和吃喝玩和消遣度日的第二代农民工来说,勤奋早已无法致富,向上也无法跨越阶层。
第一代农民工,总想着将钱寄回家养老人和小孩
没有学历、没有技能、没有人脉,他们早早给自己定位,活在了“三和大神”的方格里,推介出一套“认命”的哲学。
家乡成为他们再也不愿回去“受苦”的地方,而当下及时行乐、一无所有也逐渐拉大了阶级鸿沟,被时代抛得更远成为了“三和大神”独有的标签。
03
“留下来扎根太难了”
但在十字路口处,有人选择了奋斗和不认命,始终还努力打破阶层的桎梏,跨越阶层鸿沟。
陈用法也是第二代农民工大潮中的一员。不幸的是,他曾在牛仔裤工厂劳作时因一次高危机械意外事故,被绞断了右臂。
图片截自于《三和人才市场:中国日薪百元的年轻人们》
幸好,他保住了命。后来陈用法拿着一笔补偿金,在深圳开了一家早餐店,卖力赚钱,生计勉强维持,他还是很积极乐观对待人生:“你没有右手了,你不可能老是怪天怪地嘛,也没用。只有好好地把左手练熟了。”
但他始终无法解决的,是女儿读书的问题。
在深圳,为孩子申请学校时,父母会被分类。陈用法则是类目中最底层的一类,他是没有房产的外来户,连孩子在深圳上公立小学的机会都没有。
因此,自己一家于这个城市而言,是过客。至今都无法享受教育、医保平等,但将自己的孩子放在老家父母照看,则会出现严重的情感隔阂、教育缺失。
图片截自于《三和人才市场:中国日薪百元的年轻人们》
陈用法无奈地抱起女儿,亲吻着她的额头。他始终抵抗不公的命运,心里有着对美好生活的无限向往,只要卖好每一份早餐,或许就能博得女儿读书的机会。
这便是陈用法依靠这只独臂,打破女儿留守儿童恶性循环的最后一博。
纪录片的最后,22岁的东东还是离开了“瘫痪圣地”三和市场,投奔在美容店打工的姐姐,他梦想成为一名美发师。
在生产和消费急速扩张的时代里,社畜们退回到自己的保护壳中,对恋爱、读书、工作、结婚、买房时失去兴趣,沉浸在电脑、手机、泡面的饱食人生中,这与三和大神又有什么区别?
这样的状态,也并没有比“三和大神们”高级太多。我们中的大多数或许和“三和大神”一样,是城市996、007上的一环,在辛苦打拼的同时也会焦虑,丧失信心,逃避和认命也会是某一刻的丧。
图片截自于《三和人才市场:中国日薪百元的年轻人们》
纪录片的结尾,三和大神逐渐散去,似乎在短暂“倒带”后又重拾希望,走在另外一个路口。